辽国崇佛遵儒,以佛教为国教,上到王公贵族,下至小民百姓平日都烧香拜佛,南京城二十三里,设八门二十六坊,宫城在西南角,佛寺却很多。
西北的甘泉坊,永平坊,奉先坊附近就有天王寺,宝塔寺,竹林寺,圣恩寺,辽圣祖寺;往东的北大街上还有大昊天寺,大开泰寺,时和坊有归义寺,善巢寺,延洪禅寺等。东面安东门附近的仙露坊还有仙露寺,下生寺等。
而她们所在的大街往东二百步就是迎春门,北面是铜马坊,敬客坊有驻华寺,悯忠寺,大延寿寺等。
大街南面就是她们今天要去的法宝寺。
萧绰对南京城中这些寺庙如数家珍,因为她母亲燕国大长公主,几乎所有的寺庙都去焚香祈福过,对佛家向来崇敬。
两个姐姐也十分高兴虔诚,隐约听她们说想要向佛祖祈福,嫁给有权有势的大人物之类的低语,她心里想,如果佛能显灵,就让南方的战事一切顺利吧。
最近有些不好的风声,父亲说是假话,让她们不必担心,耶律沙并非战场庸手。
可她总放心不下,她听说秦国的皇帝史从云御驾亲征,说起史从云,几年前的恐怖还在心头萦绕不散,现在南京城中只要说起那人的名号,还能令人喘不过气来,说话都要低几分。
对她来说,还有一种压抑心底的屈辱,她记得那个史从云的大将郭廷谓,那天那些人在幽州城外嘲笑她,说史从云要抓她回去作小妾,那种羞辱她至今还记得,心里屈辱,以至于只要听说关于史从云的消息就会格外敏感。
“快走吧,发什么呆。”大姐叫醒发呆的她,利落把她抱下马。
“我自己能下去......”萧绰撅嘴,不过大姐没给她反驳的机会,直接拉着她快步往前走:“母亲已经到前面了,走快点。”
被大姐牵扯着走了一段路,她好不容易挣开她的手,看着虎虎生威的大姐,走路生风的长姐,她心想自己长大后也要跟大姐一样,才有本事向史从云复仇。
不过想到最近父亲和母亲在商量,要让大姐嫁给耶律罨撒葛。
耶律罨撒葛是她们的二舅,是母亲同母的二弟,大辽国太宗皇帝耶律德光的次子,封太平王,辽国最尊贵的亲王,今年应该二十八岁,比大姐大十岁。
大姐和她都见过她们的二舅,不过没什么深刻的印象,只知道不是个太聪明的人,她还不太记得事的时候就听说二舅参与某反,事发之后因其尊贵身份,加上很多人拥护,以致天子也不敢杀他,只是让他去西北边镇领兵,依旧是位高权重的人。
跟在大姐身后,她好奇的问:“大姐,你看得上二舅吗?”
大姐回头看她一眼,就像看一个傻子:“二舅曾经是大辽国最尊贵的亲王,虽然现在被贬西北戍边,也有很大权势,我当然看得上。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说起来南面的秦国皇帝几年前不是说要抓你回去作他的女人吗,你不如干脆去南方算了,南方大国的皇帝也是及其尊贵的人,到时候你就有权势和财富。”
萧绰一下被戳到痛处,小脸涨红:“大姐,史从云那恶人杀了数万大辽国的勇士,是我们最大的仇人。
这次他出兵河东,往南的出兵还胜负未知,我就是死也不会屈服。”
“那你又能如何,等我嫁给二舅,就是大辽国最尊贵的那几个人,有了权势,说不定还有机会领西北大军去对付史从云,你可什么都做不了。”大姐笑着捏捏她的小脸蛋,
“你嘴上说史从云的可恶,可如果史从云真打到南京来,你就被他捉去帐篷里了,能有什么办法?
你是女人,我也是女人,女人如果不想被人摆布,就要自己想办法,二舅就是我的办法,你懂不懂。”
萧绰看着大姐骄傲的俏丽脸庞,想反驳又不知道从何说起,最后只能赌气似的说了一句,“我将来一定比你厉害。”
“哼,那我等着。”大姐不在乎的揉揉她的脑袋,萧绰连躲开不让她揉。
那边母亲正在寺前招手,招呼她们过去焚香礼佛,她一面走一面好奇和大姐说:“你真的不怕史从云吗?那个屠夫恶人。”
大姐一只手捏住腰间刀柄:“我就是怕手里也有刀。”
“可他杀的人数也数不清,每个都有刀。”萧绰反驳,她觉得自己抓住大姐的漏洞了。
“他们不够厉害,等我掌控大军,自己去收拾他!”大姐萧胡辇有些烦躁,萧绰敏锐察觉了,也立即反应过来,大姐心里还是怕的,没有人不怕史从云,她只是装作镇定。
“再说史从云也是人,他不可能百战百胜,说不定几年前是运气好,这次大军往南只是救援,听说太原城比幽州还要坚固,说不定这次他就要败了。”大姐抢先说,可越这样越显得她的心虚。
“真如你说的就好......”萧绰噘嘴。
随后两人在母亲要求下,两人不太情愿的进了佛堂,焚香祈福,草草拜了佛,因为心里想事,总有些心不在焉,母亲不满意,说她们姐妹心不诚,不过也没强求。
法宝寺西面是有一个太清池,下午母亲继续在二姐陪同下去听主持讲佛经,萧绰就和大姐跑到太清池边大道骑马去了。
大姐的高大战马总是快过她的小母马,萧绰很不痛快,但也没办法,两人玩得高兴,放纵的大呼小叫,纵马驰从。
在辽国,风气更加开放,女人也更容易获得权势,一如当初太祖皇帝的皇后把持朝政一样,很多时候都是顺理成章的事,没多少人会觉得女人把持权柄不妥。
到下午太阳火热的时候,有人女人匆匆跑来向大姐汇报事情,那是她的奴隶,是几年前从南面掳来的汉人,因为会说话,会骑马,大姐喜欢带她在身边。
她在大姐耳边说了几句,萧绰清楚看着大姐脸上的笑意逐渐隐去了。
“怎么了?”她打马过去问。
“韩隐回来了。”大姐道。
韩隐是耶律斜轸学汉人给自己起的字,他是大辽国太祖皇帝耶律阿保机同族兄弟,心腹大臣耶律曷鲁之孙,身份尊贵,比她和大姐大一辈,可年纪却和大姐差不多。
“他不是随耶律沙大军出征了吗?”萧绰立即反应过来。
“快回去看看。”大姐说着打马就走,萧绰连跟上。
.......
她们顺着迎春门大道往西,一路进入宣和门,身边几十个护卫随从保护,沿途官吏不敢阻拦,很快就进入宫城,到了元和殿。
大殿外的空旷院子里,已经围着一大堆人,除了一些面熟的官员,她们还看到自己的父亲萧思温,以及南京兵马都统,地位丝毫不下于自己父亲的汉人大臣高勋,他统辖南京的所有兵马。
而被他们围在中间的,是一个要人搀扶,骨瘦如柴,但骨架却很高大的人,旁边的人面色不太好,她不知道原因,大姐提醒他,“那是耶律斜轸。”
萧绰也一下反应过来,那骨瘦如柴,要人搀扶的高大年轻人是耶律斜轸!和几个月前高大壮硕的年轻人完全不同,就像所有的肉都被人扒了去,只留下皮和骨,难怪她认不出。
随后,一股寒意顺着脊梁到达头顶,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耶律斜轸是领了一千多南京的精兵随耶律沙去支援太原的,如今他成了这种模样,那南面的战事.......
她正想着,大姐已经利落翻身下马,把缰绳丢给随从,大步过去,人群纷纷让开,她见大姐和父亲说了几句话,随后脸色阴沉下去。
那一瞬间,萧绰心也跟着沉下去,她知道南方的战事肯定出问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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