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见到明智光秀这副好友重聚的假惺惺做派,细川藤孝都觉得恶心反胃,实在是虚伪至极。
她冷声道。
“明智大人不必客气,我此来不是为了享受,而是受人之托。”
明智光秀为自己也满上一杯茶,用手指蹭着茶杯侧,笑道。
“让我猜猜,是足利义昭殿下的托付吗?”
细川藤孝嘴角勉强扯开一丝礼仪性的笑容,说道。
“不错。”
明智光秀笑呵呵说道。
“细川姬真是好本事。
前不久,我们才在多闻山城聊过。你代表细川三渊两家来访,近幾斯波领诸姬可是以礼相待,对盟友肝胆相照。
没想到,你一转身就去了坂本城,与那些人私下串联。你这样做,对得起我家主君吗?细川三渊两家还算不算斯波家的盟友?”
明智光秀嘴上说得正气凛然,心里却对现在的形势非常满意。
她并不在乎足利义昭这个人,只要她别落在京都的三好伊势两家手中,别让她们在京都稳住局面就好。
细川藤孝的确厉害。
她在斯波家这里打不开突破口,马上转向坂本城。与足利旧党联合,推动足利义昭上洛。要在重整幕府这件事上,占据主动。
只是她算错了一点。
细川藤孝以为,京都还能出现一个稳固的足利幕府,至少是可以维护旧幕府既得利益者们的幕府。
但是,这已经不可能实现。
足利义辉的死,撕掉了足利幕府的最后一张遮羞布。所有的武家都或多或少领悟到,乱世来了。
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
斯波义银稳不住幕府,足利义昭更稳不住幕府。足利将军积累两百年的威望,随着足利义辉战死,已经彻底散尽。
而细川藤孝与和田惟政这些人合作,寻找域外大名引兵上洛,更是引狼入室之举,恐有董卓之祸。
对此,明智光秀非常期待。
要建立一个新秩序,首先就要将原有的旧架构一扫而空。但即便这个旧架构再烂,斯波义银也不能亲自动手。
因为他是天下大义的化身,平定乱世的救世主,必须一尘不染,白玉无瑕。
可现在,延绵百年的乱世还不够乱,还没有乱到所有人都无法忍受,渴望太平的那一天。
明智光秀需要细川藤孝,和田惟政,织田信长这些近幾内外的野心家。只有等她们彻底搅碎了旧秩序,才是斯波义银出手的时候。
明智光秀最清楚,自己的主君有多心软。如果放任他自己去做,一定会为这个摇摇欲坠的破房子打上补丁,矜矜业业维护秩序。
但这样,就不是明智光秀想要的新世界。
足利幕府先天不足,只能以平衡手挑动武家斗武家,这两百年间,天下几时有过真正的太平?
明智光秀不希望斯波义银用一生去守护这个无可救药的足利幕府。斯波义银应该去建立一个新秩序,一个更好的武家天下。
她年少家破人亡,流浪诸国,目睹乱世之惨烈。如今得遇明主,只渴望为天下武家求得一个更稳固的新政权。
细川藤孝不懂明智光秀的理想,她出身和泉细川家,是最传统的名门武家,一生争权夺利就是为了维护家业兴旺。
两位亲密无间的好友,在遇到斯波义银的那一刻,就注定走上了不同的道路。或新生,或守旧。
面对明智光秀的指责,细川藤孝本能得开始反击,她说道。
“不敢当。
比起明智大人在京都使得那些个龌蹉手段,害死足利将军。我这点作为,又算得了什么?”
明智光秀面不改色。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主君的利益。”
细川藤孝呸了一声,轻蔑道。
“为了谦信公的利益?我看是为了上谦信公的床吧?
你这个瑟欲熏心的小人,千方百计拆散足利斯波合流,还要把责任推到谦信公身上。
你就不感到羞耻吗?”
明智光秀笑着说道。
“细川大人这几句话,我可就不明白了,我到底做了什么?”
细川藤孝冷冷盯着她,一字一顿说道。
“明智光秀,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做过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
我这次来,就是要你老老实实待在近幾斯波领,别碍着足利义昭殿下上洛的大计。
若是近幾斯波领出现过激举动,误了足利义昭殿下的大事。我可无法保证,你做下的那些丑事,会不会流传到谦信公耳朵里去。”
听得细川藤孝的威胁,明智光秀心里想笑。她做的那点事,并不怕别人知道,而且知道的人不少。
不说外人猜出来多少,尼子胜久,高田阳乃,前田利益这些人都是心里有数。
斯波义银一回来,这些家伙一定会争先恐后告状,把近幾大乱导致的所有黑锅,全部推到明智光秀身上。
还有一个逃跑的藤林杏,她要是被百地三太夫抓到。斯波义银知道的内容,会比其他人更加详尽。
明智光秀从没有想过,要隐瞒斯波义银。
做是一码事,藏是另一码事。她能为斯波义银办他不方便做的脏事,却永远不会抵赖,坦然面对。
她捂着嘴,优雅笑道。
“细川姬这个威胁,可是让我真的好害怕呀。”
细川藤孝面色不改,盯着明智光秀,目中闪过一丝厉光。
“我知道。
谦信公就算得知你的所作所为,也只能无奈为你遮掩,因为斯波家承受不起这份罪孽。
他做事光明磊落,却为家业所累。为了斯波家的名誉,他绝对不能承认弑君一事与斯波家有关。
他真是活得好累,好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