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马辉盛知道自己在场不太合适,对斯波义银鞠躬告退,先出去了。
屋内只剩下斯波家的姬武士,除了井伊直政,还有蒲生氏乡与同心众几人。
河田长亲等人在隔壁休息,在场的都是义银自己麾下,他说话也就赤裸了一点。
“我准备带二十人出山,其他人随江马家撤退,走飞驒国回归新川郡。
你们不要与我争辩,我累得很,没力气废话,好好听着就是。
蒲生氏乡,你是走不了了。挑选精干同心众五人,随我出战。”
蒲生氏乡鞠躬领命。
这几天,同心众已经损失了七名姬武士。这些人都是她精挑细选过的,说不心疼是假话。
斯波义银想要为同心众保存元气,只带她和五人同行,蒲生氏乡没有异议。
反正她与主君是生死与共,义银要是战死,蒲生氏乡也不想活了。只要带上自己,其他人去不去都无所谓。
正如斯波义银所言,山外的一向宗军势成千上万。骑军只为逃命,又不是打仗,人多了也没用。
井伊直政梗着脖子不说话,义银无奈看她,右手已经摸上她的小脑袋。
“自从当了我的小姓,整日里擅作主张。如今已经元服,是姬武士了,就不能听听主君的话吗?”
井伊直政的眼泪终于流了下来,她昂着头,看向高出她许多的斯波义银,哽咽道。
“我知道,我很弱小,还是个累赘。主君不带我去,是对的。
虽然跟随您不足半年,但这半年是我一生中最幸福的日子。
您的心思缜密,智勇皆天下无双,只是心怀仁义,总是吃亏。
御台所,当世乃是乱世,天下无仁义之战。请您多想想自己,少为别人担忧。
要是您的心肠能狠厉些,我就算现在死去,也安心了。”
被一个半大的孩子指责软弱,义银又好气又好笑,只是看她带着孩童的纯粹眼神,难以反驳。
义银拿起碗,喝了一口水,润润喉咙。刚才还烫嘴的开水,现在温度刚刚好。
“直政啊,你说人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
武家渴望家业昌盛,商家想要赚取更多钱财。即便是乡野村妇也指望地里多出粮食,上面少收点田赋。
那么我呢?有点矫情,也就是你们背后嘀咕的丈夫之仁。
我希望我的眼光所视之处,没有丑恶。我希望我在乎的人都可以好好活着,不会死于非命。
复兴斯波家,只是我自私得想要活下去。但现在我有了你,还有大家,那么多人为了我的斯波家抛头颅洒热血,战死沙场而不悔。
你说,我能不仁吗?
人命不是草芥,我也不是铁石心肠,我见不得你们受苦,我希望你们都可以幸福。”
斯波义银说着说着,已然动情。他来到这个世界,随波逐流只是为了保命。武家社会是吃人的,没有人性。
要么成为一个标准的武家,要么被当成异类剔除。他想活,不想死,所以他要成为一个武家。
但前世的道德观始终折磨着他,他只能以游戏的视角看待这个世界,才不至于被道德的责问崩溃了自己的精神世界。
可是,他不是机器人,他有心,他有感情。部众忠心耿耿追随她,好些混蛋暗搓搓想上他。
他真的能一点都不在乎她们吗?只是把这一切当成一场游戏吗?
两年征战,见惯了生死相随。就算是一块冷冰冰的石头,也得被捂热了。何况他是一个人,一个有人性的现代人。
他想活着,但他有了更多的牵挂和羁绊,所以他愿意为了她们去拼去争。
只因为,他不愿意辜负了这份来之不易的情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