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支强军之间的战斗是相当无聊的,双方都具备极强的组织度和坚定的战斗意志。混战时,无论是阵型的保持,队列的轮换,还是前后军的交替掩护撤退,都极少出错。便是真的出错了,对面的清军或者大西军,一时也难以发现,更别提抓住机会,组织兵力反击了。
换言之,无论是清军,还是大西军,这场仗打得都异常艰难。特别是大西军虽然一时大意,但早有准备,清军各个将领之间互有龃龉,配合不力的情况下。以至于这场出乎了双方预料的夜战打着打着就成了兵力的比拼,谁的血槽够厚,耐打,谁就能取得最后的胜利!
这也就是东西中三路清军都一路猛攻,企图不给大西军反应,组织反击的原因了,也是孙可望派出亲卫军,不惜一切代价阻击清军的根本所在——他需要为大营后方的大军争取足够的时间。
而随着东西两侧的大西军完成了包围圈的部署,张胜,叶应祯等殿前军总兵重新组织起了大军,孙可望也开始收拢勉强支撑着,且战且退的亲卫军和损失惨重的普通战兵,打算将这股强悍的清军引入大营深处。
到了这个时候,孙可望已经不可能再从容撤退,脱离前线的险境了。这倒不是他无法脱身,迫不得已留下和将士们共存亡,而是他不必退,也不该退,更不想退。
一来是他身前还有几十个铁甲肉盾,清军又无火炮支持,根本伤不到他;二来都已经到了这个时候,援兵马上就要来了,孙可望如何能撤?他要是这点胆量都没有,怕死怕到了这个地步,他就不是孙可望了!胸前那根仍旧明晃晃的箭矢就不会还插在那里了。
大明摄政王,孙国主可不是那种只会耍耍嘴皮子,见不得血的怂包软蛋,不然“新墙河一战”就不会有那次冒死冲锋了!这种时候,就不是说什么稳中求胜的时候,任何畏畏缩缩,导致军心涣散,士气瓦解的行为,都将是致命的。
只见孙可望的王旗仍旧高高飘扬,虽然一路后退,却始终屹立不倒。随着屯齐所部八旗兵的加入,清军的攻势虽然变得更加猛烈,但这支不到两千大西军残兵,就好像是始终撑着一口气,就是没有溃不成军。
“国主,援兵马上就要来了,快随末将撤到安全的地方。”张虎两手握住旗杆,一面后退一面苦劝道:“国主勇猛无敌天下皆知,可毕竟刀剑无眼,这里实在是太危险了,若是国主再被流箭射中,受了伤,末将便是死有余辜了。”
孙可望此时也听到了后方大军行进时密集的脚步声,马蹄声,知道援兵已经冲到阵前,随即紧紧握住了王旗,大声怒喝道:“张虎,你再敢多说一句废话,孤明日就让你回安龙去过个太平千户!现在是什么局势,孤如何能丢下浴血奋战的将士们?”
毫无疑问,知道援兵已至的孙可望表演得更加卖力了,现在正是他积累声望的关键时候,他自然不会放弃。当看到一队队战兵从他的身边穿过,朝着紧追而来的清军猛冲而去的时候,孙可望更是停下了后撤的脚步。
要知道,孙可望谋求的可是皇位,不冒点生命危险,如何压服天下英豪?如何证明自己天命所归?
“末将姗姗来迟,救援不力,还请国主治罪。”张胜策马而来,第一时间就通过醒目的王旗找到了孙可望,随即在旗下勒马停下,然后翻身下马行礼。
他看到叶应祯还没到,王旗之下除了张虎,就只有自己一个心腹大将,心中十分得意。
“好,来得正是时候!”孙可望说罢,再一次推开了握着旗杆的张虎,然后快步上前,借着旗杆的支撑,一个翻身,便十分敏捷地骑上了张胜的坐骑。然后,再次奋力举起的那面象征着自己的王旗。
而紧随张胜而来的亲卫骑兵们见状,随即聚拢在了一起,死死挡到了孙可望的面前,以免国主被清军的箭矢攻击。张胜见状,反应十分迅速,立马跨上了另外一匹战马,抽刀举起。
张虎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身为孙可望的亲卫军都督,又本能地想要出言劝阻孙可望:“国主......”
但孙可望没等他说出后面的话,当即大吼道:“谁敢言退?”
“......”除了战场之上不绝于耳的喊杀声,火枪声,箭矢声,兵戈碰撞声,重物坠地声之外,在无人敢发一言。
“谁怕?”孙可望目光如炬,斩钉截铁道:“孤无惧!”
“无惧,誓死追随摄政王......无惧,誓死追随摄政王......”在张胜的带领下,聚拢而来的骑兵们大喊道。
“杀!”孙可望一声大吼之后,双腿猛夹胯下之马,战马随即启动,朝前冲出。
顷刻间,张胜所领混编营中,聚集在孙可望王旗前后的数百匹战马同时启动,宛如黑色的洪流中翻起的一股巨浪,朝着清军军阵中猛凿而去。
王辅臣看着如潮水般涌来的明军,特别是那股足足有三四百骑,声势浩大的骑兵,心头猛地一颤。
刚刚明明还是自己这一方攻势如虹,锐不可当的。这才多久,怎么会突然就冒出了那么多明军,这大好的局势,怎么会突然就戛然而止了呢?
不过,清军之前的攻势十分凶猛,各级军官又反应迅速,张胜所部援兵虽然抵达,但并没能立即就反攻回去,只是局势开始慢慢逆转。
王辅臣见状,当即扭头看向屯齐,道:“贝勒,明军援军来了,咱们得撤了。”
王辅臣是知道大西军战斗力的,虽然他对己方的精锐士兵也很有信心,但现在明军的援兵已经来了,击杀孙可望也已经成了不可能完成的目标。那就没有再继续打下去的必要了。
特别是,洪承畴特别叮嘱过他,一旦情况不对,要以保存兵马为先,切忌不可轻敌冒进,意气用事。对于没能亲手砍下孙可望脑袋的王辅臣来说,洪承畴的话是必须得听的。
不过,在这一点上,屯齐就没有王辅臣这么果断了,不知道他是因为看到了大西军骑兵中央高高飞扬的那面“孙”字大旗,还是存心刁难王辅臣,只见他咬牙切齿道:“孙可望就在那里,明军主力绝没有那么快,王辅臣,你可是皇上亲封的御前一等侍卫,你在怕什么?刚刚的豪气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