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奎体力比一般的士兵要好,他这时正在尸体掩护之内,从那些死亡的士兵身上取下水袋和干粮,然后扔给还能战斗的士兵。听到唐二升在那里嘀咕,气就不打一处来。
“唐二升!”赵奎叫了一声,随即把手中的两个水袋扔了过去:“别他娘的说这些丧气话,再说老子抽死你!”
“是!”唐二升一听到赵奎的声音,身体就习惯性地站了起来,看得关有福和陈安都不由得心中一惊,呆呆地看着对方。
“蹲下!”赵奎倒不奇怪,他一开始就没少抽唐二升,要不是对方后面长了记性,成了“可造之才”,他还得继续抽。但听到了这些丧气话,他心里还是有些不痛快,环视一圈,大声吼道:
“都给老子听着,老子管的兵,不许有孬种,谁要是再敢说丧气话,山底下的那些狗奴才杀不了你们,老子先砍了你们!”
残存的这三十几个大西军将士闻声都看向了赵奎,这个军法官平日了十分严苛,大家原本对他十分不满,几乎全是埋怨。但今日看到他在战场之上的表现,杀了不下十个清兵,心中的抱怨顿时全都成了敬佩。
“都听着,只要咱们的这面旗不倒,只要咱们还有一个人没死完,咱们就没败,就得把那些狗奴才,那些鞑子,都他娘的赶下去!”赵奎指着陆长川的那面认旗,嘶吼道。“咱们现在一个个,可都他娘的是英雄,要是没有咱们在这里拖着,醴陵恐怕已经没,那两千人还比不上咱们这百来人呢!”
这些血战到现在的士兵,哪里有一个孬种?他们虽然都知道现在就是凶多吉少,可能所有人都得战死在这里,但听到了这一番话,军中的萎靡之气顿时一扫而空!
陆长川见状,也随即起身,奋力一拔,拔出了自己身前的那面认旗,不惜耗费宝贵的体力,一面摇一面鼓舞道:“弟兄们,旗在,我陆长川就在,旗在,咱们就没有败!”然后又将认旗重重地插在了地上。
什么样的将军带什么样的兵,陆长川身经百战,悍不畏死,他手下带出来的兵也没有孬种,战斗意志更是顽强至极!
如若不然,这支不到百人的部队,又怎么能连连击败清军那么多次进攻?特别是最后两次,都是差一点就被清军击溃了,但他们还是扛了过来!
士兵们受到鼓舞,情绪来到了顶点,齐声高呼道:“旗在,不言败!旗在,不言败!”听得山底下正重整旗鼓,又围了上来的清军一阵胆寒。
那个副将最终找到了一个伶牙俐齿的冤大头,准备等部队推进到了七十步之后,再和这些疯子一般的明军谈判。
这些人可不就是疯子吗?后面两次都快要攻上去了,结果又硬生生地被这些不要命的明军给赶了下来。不到百人,被几千人围攻,居然能撑那么久,除了不要命的疯子,什么样的部队能做得到?
山丘之上残存的大西军见清军又围了上来,又赶紧摆出了战斗阵型,他们此时的军阵已经十分狭小,根本就是被清军堵在了一处打。
不过,出乎他们预料的是,底下的清兵推进到了七十步左右,就停止不动了。然后突然就有一个人哆哆嗦嗦走上前,在大概四十步的地方大喊着招降!
陆长川见状,知道这是拖延时间的好机会,随即让赵奎和对方掰扯起来,能让士兵多休息一会是一会。他知道,援军不可能那么快就来,或许再也等不到了,但他作为指挥官,及时身临绝境,也决不能放弃希望,就算这个希望非常渺茫!
但清军也不是傻子,那副将见山顶上的明军一直扯着嗓子东拉西扯,随即派入去叫那个招降的士兵下来。
而陆长川见对方要撤,哪里会放过这个鼓舞士气的好机会,借着月光,旋即张弓搭箭,“嗖”的一声,从他手上射出的箭矢精准刺中了那个清军的胸口,那个清兵哀嚎一声,倒在了地上。
不过,那个清兵也早有准备,身上整整三层甲胄,并没有被陆长川的箭矢射死,旋即连滚带爬,朝着清军军阵跑去,可谓狼狈至极。
虽然没有达到击杀的目的,但大西军将士们看到那个清兵连滚带爬的狼狈模样,士气再次大振,完完全全就是胜利之师的样子!
而看着山丘之上的明军如此嚣张,那个副将彻底被激怒,大喊着让士兵攻上去。在军官的嚎呼中,清军绿营兵也奋起余勇,朝着大西军发起了最后一攻!
清军迅速推进,陆长川领兵连放了两枪,然后又射了一轮弓箭,挫败了清军的锐气之后,和赵奎一起,带着剩下的三十几个士兵冲杀而下。
两军随即展开了激烈的肉搏战,在兵力如此悬殊的情况下,大西军很快不支,开始连连后退,空间越来越小!
唐二升,关有福和陈安三人始终并肩作战,相互支持,他们又连杀了四个清兵,但终究独木难支,也只能且战且退,跟着陆长川撤先山顶。
南一魁原本以为如此绝境之下,这股明军会选择投降,可等来的却是如此顽强的抵抗,他被彻底激怒,随即派出了精锐家丁上前助战。
这些家丁都是百战老兵,战斗经验十分丰富,他们直接追着陆长川的认旗攻击,想要以此击垮这支明军的士气。
这几十大西军本来就已经是勉强支撑,在如此激烈的战斗中,不少人因为体力不支,在清军的连续攻击下被杀死。其他的人逐渐围成了一团,相互支撑着抵抗,陆长川的认旗仍旧顽强地飘扬在山顶!
所有还在抵抗,仍旧没有放弃的大西军士兵们都是在靠一口气撑着——只要旗没倒,陆长川没死,他们就还没败,还能再战!
陈安刚刚拔出刺入清军脖子的长枪,就听到了身侧传来了一声惨叫。他扭头看去,只见那个扛着认旗的士兵被清军一枪刺中腹部,面容扭曲。
只见那人忍着剧痛,用尽最后的力气,口中吐着鲜血,挣扎着将认旗插进了泥土中,自己则死死抱着认旗,直到被清兵又刺了一枪,才失力撒手。
任何负责举旗的士兵都明白——旗在人在,人死旗也得在,这是军队的士气之魂!
陈安当然也知道这一点,见状随即冲了上去,趁那个清军还没反应过来,朝着对方的小腿,一枪刺了过去。
那个清兵躲闪不及,被陈安一枪刺伤,单膝跪在地上,然后又被赶来的关有福一枪刺穿脖子,瞪着眼睛,口吐鲜血倒下。
陈安顺势举起了陆长川的认旗,和剩余的几人背靠背站在了一起!
山丘之上,成百上千的清军将中间的一面残破的“陆”字大旗围得水泄不通,而大旗下方,只有不到十个伤痕累累的士兵,举着刀枪盾牌,仍在顽强抵抗!
陆长川和赵奎此时又受了不少新伤,更是几乎力尽,相视一笑,似乎正在生死诀别!随后更是放声大笑起来,根本没有任何忌惮!
不过,他们没注意到的是,赵奎心心念念的满洲鞑子,正从山丘西面全速撤退,骚乱很快就传到了围着山顶的绿营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