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王凌身后,是六名穿着厚重铠甲,身上带着明显属于平阳内城禁卫标志的骠骑护卫,自然也是代表了这一次王凌的身份。
张湜一见,便是深深拜下,『下官见过特使!』
成赟也在一旁见礼,同样见礼的还有黄海,都是长揖。
这年头,下官见上官,长揖也就够了,直至后世越是封建,才是越是大人啊,父母官啊,跪地磕头啊胡乱搞。
王凌眉头紧锁,没有立即回礼应答,而是直至见到王英出来了,才上前两步,朝着王英见礼:『见过君侯。』
王英懵懂的点点头,『免礼……这个……从兄……』
王英的话还没有讲个开头,就被王凌打断了,『君侯,请先论公务,再叙私事。』
『哦……』王英点了点头,有些脸红。
王凌看了一眼王英,心中微微叹口气。
就知道会这样,所以他急急赶过来了……
『君侯,在下得平阳相特派,协助君侯处理此等事务……』王凌朝着王英拱手而拜,『还请君侯准许。』
王英怔了一下,似乎有些明白了,缓缓的点了点头,『准。』
于是,又是重新回到了厅堂之内坐下。
这一次,主次就分出来了。
张湜让王英王凌坐上首。而王凌有只是让王英居于上,自己坐于侧,张湜等人也就只能是在下首落座。
王英默然看着,心中多少有些触动。
王凌沉声说道:『张县令。』
『下官在。』张湜微微颔首应答。
面对王凌自称下官,其实对于张湜来说也不算是什么不可以接受的事情,当年王凌就是教化使当中的佼佼者,如今也多有传闻说其可能很快就会被提升作为某地郡守,所以自称下官也没觉得有多么尴尬。
可是对于王英来说,这就有些不同了。至少,方才的时候,王英就没有看见张湜等人的脸上,有当下严肃认真的神态。
『请张县令叙述一下经过。』王凌吩咐道。
张湜点头,并没有说什么之前已经讲过一遍的愚蠢话语,很是干脆简短的又将事情经过讲了一遍。
王凌听完了,便再次确认了整个的流程,包括具体的时间,核对了是什么人,以及张湜在知晓了事情之后,做了什么应对的事情等等。
王凌问,张湜答。
没有什么废话,每个要点都确定了下来。
然后王凌又转头问成赟。
成赟就更简单了,他直接就禀报了从昨天晚上开始,到今天接到了警报的所有兵卒的安排,调度,以及派遣的人员,并且说明了在营地,及营地外的树林之中发现的各类的器具,箭头,兵刃等等。
王凌也是再次确认了事项的要点。
最后就是黄海。
黄海现在脸上就没有了原先那种油光华亮的笑容,胖脸崩得紧紧的。
『黄大工。』王凌点头示意,『我有几个问题要确定一下。』
『是,请特使询问。』黄海拱手回答道。
『黄大工,是不是确定你无法辨别这些兵械的出处?』王凌问道。
黄海的胖脸上微微有些冒汗,『呃,这个,在下是说……在下是说这些兵刃箭头什么,记号都被磨掉了……』
『对。记号是被磨掉了,这个谁都能看得到,谁都知道。』王凌点头,目光依旧盯着黄海,『我就确定一下,是不是这些被磨掉了记号的兵械,你身为大工匠,确定没有任何办法去辨认出处了?我问的是没有任何办法……』
黄海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沉默了片刻之后才说道:『这个……这个,其实也有办法,就是麻烦,需要调动模具存档,再比对箭头材质……』
王凌并没有穷追勐打,亦或是讥讽黄海之前说什么不可以,现在又说什么有办法,而是很平静的说道:『那就请黄大工烦劳,即可比对,确定出处。』
黄海点头,旋即让人去工房之地,传相关的模具和对应的负责人来。
王凌也没有让场面就此沉默,而是问了些北屈相关的风土什么的,便是又和张湜等人谈论得笑呵呵,氛围一点都不冷落,一直到了黄海去叫的人回来了……
黄海这时也放松了些,展现出一个大工匠的功底,他将所有收集的箭头和其余兵器都摆列而开,还要求手下令人掌灯增强光线,很快就将箭头分出了两三个不同的模板,然后又撬开了战刀的手柄,在手柄之中找到了隐蔽的符号。
这还没有结束,黄大工还让人将箭失当场切成两断,并且在箭头那根短柄中心位置之处勾出了一些用来配重的铅,并从铅底部查看打了些隐藏的标号……
看得厅堂之上的几个人瞠目结舌。
没错。
不是没办法,而是嫌麻烦。
黄海嘿嘿笑着,一张胖脸上满是油光的汗水,『啊哈,幸不辱命,幸不辱命啊……都找到了,找到了……』
王凌看了看黄海递送上来的相关数据,目光微微一动,旋即笑道:『有劳黄大工了。』
『好说,哈哈,好说……』黄海笑着,似乎完全没有了之前『这个不成』,『那个没办法』的模样,配上满脸的汗,沾染到了身上的各种污浊印迹,反倒是有些憨厚的模样。
王凌朝着张湜拱手,『借张县令笔墨一用。』
『好说,好说!』张湜转头吩咐,让堂下侍从送笔墨上来。
王凌沉吟了片刻,便是提笔就写,然后写完了先递给王英过目,王英自然也没有什么好补充的。王凌又再示意让张湜三人看,三人看了之后,对视几眼,便是脸上又多了几分的笑意,纷纷表示没有意见。于是皆大欢喜,共同署名,派人即刻送往平阳,而张湜又表示要给王英王凌接风洗尘不提。
到了夜间,华灯初上。
喧嚣已经过去,剩下的便是寂静。
后堂之内,王凌正准备告辞。
王英叫住了他,然后沉默了一会儿,『从兄……我,我是不是做得非常差……』
王凌微微皱眉,『这没有什么差或是不差,这不是做文章写诗词。』
『那是什么?』王英问道。
『生死。』王凌很是平静的回答,『能做下去,就活下去,做不来,就死去。如果君侯你没想好,亦或是没下这个决心……那就请返回长安。太原之处,由我去处理……』
『不!』王英抬起头,『我不回长安!还请从兄教我!』
『我教不了你。』没想到王凌却摇了摇头说道,坦然的面对着王英疑惑的目光,『我也没有人教。我是我,一个县令,你是你,一位君侯。我的东西你学了,只是县令,你若是要学,也不是向我学……』
『那是……』王英迟疑了一下,『难不成……』
王凌低下了头,『在下告退。还请君侯早些安歇。』
王凌走了。
后堂之中,重新寂静了下来。
明月在院中高悬,夜风吹过,树影婆娑,沙沙作响。
王英仰着头,回想着,思索着,脸上原本的那些疑惑和呆滞,似乎在夜色之中慢慢的转变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