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里这户人家也是门庭若市的存在,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这户人家门窗紧闭,家中所有人聚集在后院,男子个个披甲带刀,女子和孩子都在屋内藏着。
而男子们中间环绕着一个躺在椅子上的白须老人。
这位老人跟其他人表情全然不同,脸上的沟壑表面他的年纪已经大到了一定程度。
可是若知道他的实际年龄也是要夸一句老当益壮,他这副被岁月煎熬出来的淡然,也是装不出来的。
“大将军,末将这就提刀去宰了他们。”
亦是一个老头人物,身上的甲胄似乎多年未穿,但保养的挺好,不过也有些岁月带来的斑驳,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完好的。
“杨坚,你一把年纪了,还这么冲动……”躺椅上的老人似乎在享受阳光,拍着扶手道:“丫头,给杨老爷搬一把椅子过来。”
“是……”丫鬟立即答应,一把一模一样的躺椅便抬了过过来。
名叫杨坚的老将跺脚道:“大将军,人都杀上门来了,怎么能不着急,现在这群年轻人,不知道大将军威严,末将这就去杀他们个胆寒!”
“行了,老杨,坐吧坐吧,我自有定计。”身子骨尚还健壮的老人拍了拍旁边铺着毛皮的软椅:“你那腰本就有伤,小心又拧了,回去杨夫人不得在肚子里骂死我?”
杨坚屁股坐到一半,又忽的一声站起来,看来这暴脾气是多少年的了,他甩手道:“妇道人家她安敢多言半句?”
“哎呀,快坐,老头子我嗓子都哑了。杨坚你出息了,老头的话也不听了?”
“嘿嘿,大将军方才说有定计,我便放心了……”杨坚大马金刀的坐下,这躺椅本是舒服的,他这般坐法反而别扭至极。
打了一辈子仗的杨坚当然不习惯这还不如马背的软椅。
“大将军……好兴致。”
“哎,杨坚,你镇北军没调人过来吧。”
“收拾几个奸诈小人,还用得着我镇北军?”杨坚眼见大将军神色不对,立即笑道:“老子孤身在此,那些觊觎的贼子也不敢放肆。”
“好。”
白须老人拍拍杨坚的腕甲:“这件事你不要掺和,也不能掺和。本来我王家也是不掺和的,可惜家门不幸,出了一个逆子。”
“啧,大将军这便不厚道了,若是我杨坚有这么一个儿子,睡着了都笑醒。大将军,你不知道,我那几个儿子无一例外都是跋扈的小畜生,哪有捕神王珞这般震响天际的名头?”
说到这里,杨坚一拍大腿,感慨道:“要是我能生一个儿子,敢冒着大不韪独身闯宫城,为北境百姓讨一个公道,还要把那太子拖出东宫狠狠地踢屁股,那我这辈子便满足了。”
白须老头嗤笑一声,随后开始大笑不止:“你啊你啊,杨坚,我那儿子惹的祸事,被你这么一说,还变成了英雄好事儿了?”
“老英雄的儿子也是英雄,这男儿就要有本事,难道不对吗?”
杨坚也笑起来,心道自己为王珞说几句话开脱两句也是对的。
“这小子,是有本事,都不把陛下放在眼里了,的确有本事得很啊。”
这时候,白须老头却是话锋一转,言语中带着令人不敢反驳的威严,他这一开口,立时所有人都大气不敢喘。
杨坚的笑容登时凝固。
“为人臣子,却不固守人臣底线,这也算有本事?做事冲动,让全家人跟着一起心惊胆战,这也叫有本事?
他没有后顾之忧还不是把他老爹放在火上烤换来的,这也叫有本事?”
老爷子狠狠训斥两句,振聋发聩:“他王珞敢上京,还不就是仗着自己的这个姓氏,也算是有本事?”
“杨坚——”
“末将在。”杨坚吓得赶紧站起俯首听命。
“真英雄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而不是捣乱闯祸,还要我这个做老子的来收拾——”
白须老人本来慈祥的面目也变得令人不敢直视,目光所及满堂男儿无一人敢对视,因为目光中那视千万人如草芥的血气,这世间唯他一人耳。
“是了……”老人的语气忽然放缓,他抽出杨坚腰间的刀,这柄大夏制式军刀在他手中似乎兴奋的铮鸣,仿佛被老人握在手中是一种荣幸。
老人握刀在手中时也有些恍惚,刀鸣间眼前似乎也有千军万马的尘烟滚滚景象再现。
“早岁那知世事艰,中原北望气如山……”
老人缓缓吟诗,身上的气机也陡然上升,如同一座泰山在眼前赫然拔起。
“楼船夜雪瓜洲渡,铁马秋风大散关。
塞上长城空自许,镜中衰鬓已先斑。
出师一表真名世,千载谁堪伯仲间。”
一首诗吟完,光是老人身上的气概,已经冠绝古今。
他闭眼沉声道:“我儿子唯一做得好的,也是让我最后决定不会事后算账的,便是他此行,是为了北境百万无辜惨死的百姓——还有我们马革裹尸的大好男儿。
他们,需要一个交代。
就算是皇帝,也要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