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峥斜靠在软榻上翻着奏折,地上则是躺着一个瑟瑟发抖的女人。
这个女人,很漂亮。
就是一双倒三角眼,让人看得很不舒服。
这是个蛇妖,纯的。
此时身上鳞片外翻,已经受了极重的伤。
姜峥笑着问道:“还是不说?”
蛇妖咬着牙,没有说话。
姜峥叹了口气,摆了摆手:“杀了吧!”
“是!”
桂公公应了一声,几根银针飚出,蛇妖当即七孔流血而死。
他微微躬身:“皇上,最近京都里面的妖越来越多了,它们好像在寻找什么东西。”
“嗯!”
姜峥淡淡应了一声,这些大多都是三品不到的小妖,别说刺杀皇运在身的自己,就算是随随便便一个官员,他们都不敢轻易接近。
但它们还是悍不畏死地漫灌京都,就连皇宫都敢失了智地渗透进来。
方才,他辗转难眠,便临时起意去怀念一下旧人,没想到竟然遇见了这么一条蛇妖。
这些妖……
在找什么呢?
姜峥有些头疼,摆了摆手道:“通知飞鱼卫,杀妖!”
“是!”
桂公公笑着点头,正准备出门的时候,却又听姜峥补充道:
“狐族除外!”
“是!”
待到桂公公离开,姜峥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如呓语般呢喃:“飞翎,峥哥马上就能履约了。”
……
“再这么下去,恐怕赵昊连履约的机会都没有了。”
齐国怀京,云雾茶庄,宁婉梨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就在刚才不久,她刚与主战派各家派来的代表开了一个会,已然有些心力交瘁了。
这些天,朝堂上吵得不可开交,但最终还是决定,出钱让楚国帮忙协防,齐国的军队自己去打异族。
有仗打,当然是好的,至少能练练兵。
至少不是给楚国出钱的同时,又给荒国出钱协防异族。
但纳贡派明显是看中了主战派的死穴,那就是缺钱。
而且,宁婉梨始终觉得,这次楚国的协防可能有鬼。
别的不说,他们为什么那么笃定,荒国会同意暂时与异族僵持,调兵与楚齐一起攻魏?
他们,还有什么后手?
宁婉梨很不安,但仅仅靠李氏的财力,最多只能维持一支军队,如此一来相当于直接把主战派耗在山海岭了。
军中男儿皆已做好死战准备,但就是没钱寸步难行。
如今军队已经向山海岭开拔,李氏的财力已经被牢牢锁死了,现在她手头上只剩下了应急的钱。
偏偏袁家的生意几乎没有任何起色,袁家人近乎灭门,原本的关系网荡然无存,销路几乎砍了一大半。
云雾茶的确好,但不是没有替代品。
以前袁家家大业大,大家愿意给面子,所以才能碾压所有竞品。
但现在,袁家无了,大家又不相信仅凭一个宁婉梨就能把云雾茶给撑起来,所以自然砍了大部分销路,只留一部分提供给不喝云雾茶就咳嗽的死忠粉。
这可以看做他们倒向了纳贡派,如今纳贡派在朝堂上几乎占了压倒性的优势。
但这并非死局,因为纳贡派从严格意义上来说,根本不是一个“派”,它只是一群利益至上的商人形成的共同体。
只要袁家能够为那些人提供足够大的利益,他们该跟袁家做生意,就还会跟袁家做生意。
所以宁婉梨一接手袁家,就立刻派人四处搜罗茶道大师,看能不能在制茶的各个环节有所精进,只要云雾茶的质量上来了,情况就能有所改善。
但宁婉梨也知道,这件事实在太难了。
一是云雾茶是袁家经营上百年的成果,可改进的空间本来就不大。
二是即便云雾茶能够改良,但只要不是压倒性的优势,就依然举步维艰。
宁婉梨脸色已经阴沉到了极致,她应急的钱不少,足以短时间内支持一支军队,如果楚国那边真有什么异动,她至少拥有破釜沉舟的资本。
但如此一来,她手中最后一张底牌就没了。
到时若袁家生意再没有起色,她基本也就完了,四舍五入,约等于殉国。
在齐国,没钱寸步难行。
但钱又不是那么容易赚的。
宁婉梨从没想过,自己有天竟然缺钱缺到这个地步。
在荒国,她示弱数次,直到姜峥觉得她容易操控,才给了战马渠道。
但她现在却空有战马渠道而不能用。
唉!
若自己能造出赵昊那样的香水和酒水该有多好,这种足以碾压整个市场的货物握在手中,不愁没有人跟自己做生意。
这个时候,天空传来一道破空声,是穿云枭!
穿云枭是齐国最快的传讯鸟,速度几乎是箭鸽的三倍。
穿云枭在云雾茶庄盘旋了三圈便飞了下来,落在矮树上,静静地看着宁婉梨。
“这是谁家的?”
宁婉梨心中疑惑,却又脸色沉静,冲穿云枭招了招手,待它飞来便取下了它脚上的信件。
拆开的一瞬间,她眼睛骤亮。
“沈家!”
“拿到荒国酒庄在齐国的代理权,并且成了荒国酒庄的主要供粮商?”
“沈家写这封密信给我……”
宁婉梨又是狂喜,又是担忧。
喜的是,终于有钱了,至少这次打仗不会完全被动了。
忧的是,荒国的手伸得更长了,原以为自己只需要压制他们通过战马渠道派来的总管就可以了,好不容易把那个人压制下去,现在又来了一个沈家。
姜峥这算盘,打得太响了。
短时间来看,的确是好事,可长此以往,如果自己麾下没有足以与沈家相互制衡的财源,迟早要出事。
虽说不管怎么出事儿,都比让国家被纳贡派玩坏强。
但如此被荒国掣肘,还是让她有极强的危机感。
所以当务之急,还是想办法把袁家给撑起来。
这个时候,敲门声响起。
宁婉梨连忙把信件收起来,正色道:“请进!”
一个身穿锦缎的中年人走进院子,恭恭敬敬道:“公主!”
这人原本是李氏布行的管家,现在临时调到了袁家。
宁婉梨淡笑道:“陈管事,这么晚找我,所为何事啊?”
陈管事当即躬身:“大好事!”
“嗯?”
宁婉梨愣了一下,陈管事可是见过大世面的人,能被他称作“大好事”的事情,任何人都不可能不为之动容。
陈管事从怀中取出一个盒子,恭恭敬敬地呈给宁婉梨。
宁婉梨打开一看,发现是一颗颗洁白的小颗粒,她不由好奇道:“这是……”
“吃的!”
陈管事笑着说道。
吃的?
宁婉梨微微点了点头,便拈起一撮放在了舌尖,只觉一缕清流在舌尖散开,化作甘甜的津液沁入心田。
她双眼短暂失神了一阵,世上竟有如此甘甜之物。
这,绝对是一条赚大钱的路。
她声音激动:“这是谁带来的?”
陈管事说道:“溯城,羲和天!”
“羲和天?”
“就是以前袁氏的姻亲,陆家!”
宁婉梨顿时就想了起来,那次丙级拍卖会虽然她没去,但是宁无垢去了,自然清楚这陆家是被一个神秘人收购的。
没想到才一转眼,羲和天就拿出了如此惊艳的调味品。
“快快有请!”
“是!”
不一会儿,陈管事就带着一个容貌普通的中年女子到来了。
女子客气地拱了拱手:“民妇范氏,见过公主。”
宁婉梨微微一笑:“免礼,这……”
范氏不卑不亢道:“此物唤作白糖,乃是我家主子炼丹时无意间偶得。我家主子不喜欢拐弯抹角,希望以此物换得在齐国为官的机会。”
宁婉梨微微扬眉,她忽然想到了羲和宫,曾是晋国境内盛极一时的道家宗门,炼出过不少驻容养颜延年益寿的丹药。
只不过百年前,被擅长炼制五石散的宗门给打垮了,如今已经是杳无音讯了。
莫非……
虽然也是不怀好意,但用他们来制衡姜峥,再合适不过。
她笑着问道:“多大的官?”
范氏反问:“公主认为,值多大的官?”
宁婉梨没有回答,而是问道:“这白糖,价值几何?”
“百金一斗。”
“百金一斗……”
宁婉梨心中暗忖,一斗就是十升,算下来倒也不是特别贵,只要产量够,足以撑得起一个家族。
她张了张嘴,正准备开出价码。
范氏却抢先说道:“公主莫要心急,待民妇为您烹茶,再开价码也不迟!”
宁婉梨惊奇道:“你还会烹茶?”
“懂一些!”
范氏微微一笑,开口问道:“庄内可有云雾茶与鲜奶?”
宁婉梨微微一笑:“云雾茶庄怎能没有云雾茶?至于鲜奶,不远处便有农户,现挤便是。”
说完,她便转头将事情吩咐给了张管事。
一炷香后。
宁婉梨盯着范氏手中的炒锅发起了楞,不由问道:“世上还有如此的烹茶方式?”
她的确有些傻眼,长这么大,还真是第一次见用炒锅烹茶的。
范氏笑了笑:“我家主子烹茶,都是这么烹的!”
说着,便把白糖和茶叶加在了锅底,一滴水一滴油都没有加,就这么干炒。
满满的,白糖出现了焦黄色,空气中也弥漫出一股焦香。
范氏微微一笑,便把鲜奶加了进去。
茶!
奶!
糖?
这么混在一起,叫做什么?
茶奶,还是奶茶?
宁婉梨迷乱了,但同时又有一丝期待,就这么紧紧盯着范氏把偏褐色的奶茶倒在了茶杯中。
她的手下意识地就伸了过去。
“公主,小心烫!”
“无妨!呲溜呲溜……”
宁婉梨沉默了。
这奶茶口感虽是上品,但若没有白糖,其实算不得绝味。
然而它却能助云雾茶冲破茶的限制,开辟新的市场。
用赵昊的话说,就是不用跟那些同行卷了。
再加上本身味道就极好,还有白糖带来的无与伦比的满足感,她很确定,袁家的生意要被盘活了。
她神情多了一丝凝重:“你家主子,想要什么样的官?”
范氏笑道:“纳贡派能做的官,我家主子也能做!”
宁婉梨:好家伙!
……
天已经蒙蒙亮。
镇国府。
赵昊在红苓怀中陡然惊醒,就这么一抖,把红苓都给抖醒了。
红苓迷迷糊糊睁开眼,伏在赵昊的耳垂旁,轻声呢喃道:“公子,你的身子骨越来越好了,昨晚我都累死了,你却还能做那种梦……”
“不是那种梦。”
赵昊咧了咧嘴:“是噩梦!”
红苓在被子里面摸索一下,顿时相信了赵昊说的话,不由问道:“什么噩梦?”
赵昊面色有些古怪:“梦见我爹娘爷爷遇到了危险,芷羽遇到了危险,你也遇到了危险,都快死了的那种,好特娘的吓人,幸亏我醒得早。”
红苓有些感动:“原来在公子心中,我竟然有如此地位。”
“那当然了……”
赵昊郑重地点了点头,心中默默补充道,还有老杨、洛水、凰禾……
长这么大,他很少做噩梦。
今天的噩梦,明显有些不太正常。
内视过去,妄语戒尺悬在心头,隐隐有佛光闪动。
看起来大有一言不合就抽自己的架势。
但是吧,想抽,又没有完全想抽。
他轻轻松了一口气,看来自己卡BUG成功了。
他跟宁婉梨非亲非故,那狗婆娘甚至连黑丝长腿都不愿意给自己摸一下。
而且,事业心太重,一看就锁不到被窝里。
若自己是闲云野鹤,说不定还会跟她当朋友。
但如此境地,还是算了吧!
妄语戒尺悬在心头,时时刻刻盯着他当日立下的誓言,尽余力助宁婉梨登上帝位。
我这算尽余力了。
不过是想多讨点好处而已。
就算我不想讨好处,白糖的技术免费给你,你宁婉梨敢要么?
幸亏这妄语戒尺识相,给了自己卡BUG的机会,不然刚才的噩梦就做到底了。
这特娘的切身体验一波,失去至亲的痛苦,还真有点毛骨悚然。
赵昊摇了摇头,心头略微轻松了一点。
也不知道宁婉梨究竟怎么样了,这段时间他了解了不少齐国的近况,这才知道宁婉梨在齐国处境究竟有多么惨,空有武将和战马渠道的支持,结果是整个主战派都在军费上被卡脖子。
而民间……
百姓这种生物,就是只要能活得下去,只要有饭吃,就没有太多反抗的心思。
用捉襟见肘形容,一点也不为过。
现在的她,估计很高兴吧。
一方面,是沈家天降。
另一方面,是羲和天力挽狂澜。
这狗婆娘一定高兴得鼻子冒泡了,然后幻想着用羲和天和姜峥相互制衡。
啧啧啧……
等着吧!
还不够。
过几天,我还会给你送去一个开启民智的大礼物。
赵昊感觉自己好像很阴,但又感觉自己很冤枉,因为一开始他只想靠羲和天暗中帮她一手,顺便再捞一点好处。
但谁能想到。
姜峥缺军费准备卖酒的时候,齐国最大粮商好死不死地赶了过来,偏偏荒国还缺精粮,偏偏齐国主战派缺钱,偏偏姜峥还想操控齐国。
袁家又刚好垮台,偏偏自己又知道怎么做奶茶。
许灵韵这个偏执的艺术家,又偏偏想要回齐国开启民智,而自己又偏偏知道一些符合齐国国情的戏本和戏曲。
这么多偏偏,可都是我跟你签过合同以后发生的事情啊!
你说,事情怎么能这么巧呢?
赵昊也有些无奈,只希望宁婉梨别登上帝位,不然到时候发现选手和裁判都是荒国人,那场面真的很尴尬……
“公子,你怎么笑得那么诡异?”
“啊?有么?”
“有!你是不是骗我,其实你做的根本不是噩梦?”
“不是又咋地?”
红苓朝赵昊身上凑了凑,在他耳垂上轻轻一咬,呢喃道:“还有半个时辰天才亮……”
赵昊:“……”
……
半个时辰后。
红苓嘴角噙着一丝微笑,满心欢喜地给赵昊洗漱,帮他把衣服整理好。
心中却不免有些怅然,等到赵昊成婚后,这种日子恐怕很难过上了。
好在赵昊足够疼她。
各种意义上的疼她,老疼了……
又稍稍缠绵了一会儿,赵昊便朝前厅走去。
出院门以后,好一通伸懒腰,心想没有真气在身,身体底子再厚,都有些扛不住这么造。
没想到,这个念头刚冒出来,老爷子的身影就在前方出现。
只见他左手拿着医书,右手攥着九花穿心丹的瓶子,双眸之中满是赤红,激动道:
“昊儿!走,爷爷帮你修复丹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