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己——”,锦缎帷帐内,姬燮惊叫着坐起来,本能地朝身旁摸了摸,依旧只能感觉到丝缎冰凉的触感。他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喘着气,渐渐地从梦境回到现实中来。
“大王,可是又被梦惊着了?”值夜的内侍贾掀开帘帐进了里间,虽然是满脸关切,但却并不怎么吃惊。自王后薨逝后,周王惊梦已非止一日,他已经见怪不怪了。
姬燮扶着他的胳膊,眼中满是不甘心:“刚才我梦见阿己了,她还是那个样儿,冲着我一直笑啊,笑------可是我去拉她,她便消失不见了。你说,阿己是不是没有死?她还在什么地方等着我?”
“大王,”内侍贾像哄孩子一般轻言细语说道:“娘娘已葬入王陵快两个月了,大王再惦记娘娘,也该多顾惜着自己的身子啊!这天下万民,还有王子王姬们都得依靠大王哪!”
“入葬了?”姬燮喃喃道:“入葬王陵------王陵------对,王陵。阿己一个人呆在那里太凄苦了,我要去看她,我要去王陵!”他忽地掀翻身上的被褥,站起来直着嗓子道:“备马,我要去王陵!”
还没等内侍贾反应过来,周夷王已披了件大氅,疾步向外冲去。内侍贾吓坏了,跟在后头喊叫不迭:“大王,外头正下着雪呢!王陵离镐京几十里地呢,这半夜三更的,可怎么好?”
已是十二月初冬,森森寒气好似一面玻璃罩子生生盖在王宫,也盖在镐京城的上空。走出烧着暖炕的大殿,一股彻骨的寒意从脚底往上渗。内侍贾打了个寒颤,还没等他跺下脚甩脱寒意,却见周夷王径直冲下台阶,根本不理会脚底下刚刚开始泛白的硬冷地面。
他急了,连滚带爬地追了上去:“大王,您在大殿等一等,奴才去备马就行了,用不着亲自去马厩呀!”
姬燮仿佛根本没听见他在说什么,独自冲在前头,好在御马厩离大殿并不算远,不过几百步之距。姬燮根本没理会门口值班打盹的圉人,直接牵走一匹离门最近的枣红马,骑上便往宫门驰去。
内侍贾无奈,也只好随手牵过一匹马,对后头跟着的徒弟祁仲吩咐道:“快去招呼侍卫保护大王前往王陵,然后去东宫通知太子。”他顿了顿,又补上一句:“还有召国公,也要通知到。快去!”
这无疑是镐京城入冬后的第一场雪,淡淡柔柔的月光下,细细的雪瓣在空中反射出银色的荧光,朦朦胧胧好似一面薄纱。
忽然,一辆驷马锦帷高车冲破这雪幕薄纱,疾驰出镐京王宫西宫门,马车后紧跟着二百来名执戟武士,个个骑着高头大马。他们身上的银亮甲与长戟在月光与白雪的映衬下反射出森冷的寒光。
车队望西城门而去,才离开宫门几步,忽然一匹白马斜刺里闯入车阵,当头坐着一位羽纶士大夫疾呼道:“太子殿下请留步!”
姬胡掀帘探出半个身子,看到来人亦不掩满面焦色:“少傅,父王单骑前往王陵去了,我得带侍卫去为他护驾!”
召伯虎下马作揖道:“太子为一国之储君,既然大王离宫而走,太子就该留居宫中镇守。王陵那里,臣去也就是了!”
“可是------”姬胡明白他的意思,可又不甘心,正待再辩,却被召伯虎堵了嘴:“难道太子不相信臣吗?”
姬胡无奈地叹了口气:“好吧,就有劳少傅了!”
王陵地宫入口处有株老梅树,本是为了作为标志特意从中宫庭院中移栽来的,枝头上朵朵黄梅柔柔而颤,纷纷扬扬的雪花细细碎碎地自天空飘下。姬燮正背手站在树下,仰头看那梅瓣积雪。
一阵细碎的脚步声自身后响起,他头都没有回,问道:“怎么样?人都叫齐了?”
虽是雪天,但因为急促的奔跑,内侍贾额头上冒出了热汗,他咂巴了下嘴唇道:“叫齐了,马上就到。还有黄嬴娘娘听说大王来了,也要带三王子前来参见大王。”
番己是作为周王配偶入葬的王陵,因姬燮不仅要与王后合葬,还非要同穴不可。所以,地宫的入口并未封死,只是有一扇活动的石门,但依旧十分沉重,非得合十人之力才能推得动。因此,姬燮要入地宫,要见到番己的灵柩,且得等一阵子了。谁叫他深夜不请自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