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时已过,高大的宫门两旁,两列身穿重铠,手执长戈的武士背墙而立,警惕的眼神扫向黑洞洞的街市。镐京宵禁,整座城市沉入不尽的黑暗与寂静之中。
“兜儿兜儿……”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眼看来骑即将靠近宫门,门吏大喝一声:“夜已深,何人胆敢擅闯宫门?”
“吾乃王子皙,求见父王。”
周孝王已年近六旬,入秋后因一次酒后惊风,染了风寒,多年南征北战的沉疴泛起,竟至一病不起。饮食不进,长夜难眠,近日还开始咳血。
当夜孝王刚喝了安神汤,正待昏沉睡去,却见嫡长子姬皙神色慌张地闯进寝殿。既不行礼也不问安,开口就是没头没脑的一句:“父王救我!”
“慌慌张张成何体统?孤王病这许多日,不见你这逆子床前伺候,闯了祸才想起进宫啦!”
王子皙也顾不得父亲的责骂了,开门见山道:“父王,孩儿派死士行刺姬燮不成,还被他反拿住一个,现已送到召伯虎那里去啦。”
“咳咳咳……”一阵剧烈的咳嗽袭来,周孝王涨得面色通红,“哇”地吐出一口鲜血。内侍监吓了一跳,急忙上前来替他拍背。好容易缓了过来,周孝王用颤抖的手指着儿子:
“谁让你去行刺的?你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材!”
“还不是被我那门客蒍伋撺掇的?这家伙一向办事利落,万,没想到这回竟会失手哇!父王,那召氏父子一向跟姬燮穿一条裤子,这回逮到了把柄,肯定会往死里整孩儿。父王,你要救救我呀!”
周孝王心中一片凉然,经过大风大浪的他明白,自己这少一根筋的长子又不知着了谁的道儿。也怪自己,妻子齐姜没等当上王后便逝世了,身后只留下这么一个独子,难免骄纵了些。再加上这段日子一直病着,没时间管他的事,果然就出了大事。
罢了,事已至此,再多的责骂也无济于事。姬辟方深叹一声,从枕下摸出一个铜令牌,递给儿子:“孩子,你持这个令牌立刻出奔。城门吏不敢拦你的,出了镐京城千万莫要再回顾,径直往东,投奔你母舅齐国去!”
姬皙似有些茫然:“那我的妻小可怎么办?带上一起走吗?”
“混帐!带上他们,你还怎么走得动?”周孝王又是一阵咳嗽,好容易缓下来劝道:“放心!都是骨肉血脉相连,只要你走了,无论是姬燮还是召伯虎都不会为难他们的。”
“那------”姬皙还待再说些什么,只听父亲一声怒吼:“快滚!再晚孤王也保不住你了!”
内侍监会意,马上挟着姬皙的胳膊把他架了出去。这下周孝王也睡不成了,他靠着床栏苦苦思索了半晌,似乎下定了最后的决心。 对刚进来的内侍监说:“快,速宣周公定入宫谒见!”
子时,公子府与镐京城内万千民居一样,陷入一片沉暗,万籁俱寂。只有姬燮的卧房内隐隐透出一丝烛火的微光。
慰问完舅父的臀伤,姬燮拖着沉重的步子回到自己房中,一个低眉顺目的年轻女子从鋗(一种大腹双耳的铜制温食器)中取出温热的粟米粥端了上来:“公子,请用些小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