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
“那么,如果我想杀了它们,你会阻止我吗?”
“是他们。”云朵纠正着他的用词。“我不会阻止你,他们本就注定终结,或早或晚,都是一样。或许他们的生命本就没有任何意义,一如那些死在他们繁殖场里的奴工一样。”
祂抬起头,凝视着天空中厚重的云层。翻滚不休,乍看之下像是漆黑的海洋正在天空之上波涛汹涌。祂的形状每时每刻都在变化,情绪也是如此。何慎言再次捕捉到了祂的情绪。
从怜悯,变为了更加复杂的情绪。
“一千五百年了,过往,从来不会有任何星球让我停留这么久。星之子们的痛苦太庞大了,我甚至觉得自己快要被他们的记忆撕裂了。有时,在梦里,我不是我自己。而是一个正在劳作的底层星之子。”
祂沉默良久,抬起头问了法师一个问题:“如果它们的记忆都在我身上,那我是什么?”
“我无法回答你这个问题,但我有个故事,或许你会愿意听一听。”何慎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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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古老的典籍记载,星海之间有一个游荡的流浪者。他没有家,没有家人,没有同胞,没有同伴。
他什么都没有。任何试图和他交谈的人都会死掉,却不是被他亲手所杀。他不愿接近任何人——只是流浪,一无所有地在星海之间游荡。
时间过去了一万年之久,在一万年间,他未曾与任何人交谈。直到一个名为古一的法师找到了他。
他们在太阳表层相遇。
这是他第一次遇见能和自己交谈的人。
古一问他:“你的星球呢?”
“被毁灭了。”
“你的家人呢?”
“死了。”
“都死了?”
“是的。”
流浪者迷惘地回答:“我不知道我是谁,你是一万年以来唯一一个能和我交流的人。以前,我只是从一个星球流浪到另外一个星球。我可以在宇宙间飞行,我可以捏碎恒星。但我不想伤害到任何人,我也不明白为什么那些和我交谈的人都会死掉。”
“如果你是来找我替他们报仇的,请你动手吧,我不会反抗。”
流浪者略带解脱地闭上了眼,古一却没有动手杀他。她只是笑了笑。在她的视角里,流浪者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聚合起来的庞大记忆体。
一共有一百三十二亿份记忆在他身上,他是一个文明最后的遗产,是他们的守墓人。一百三十二亿人的记忆在他的脑海中存放。
他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却知道自己的星球被毁灭了,知道自己的家人都死了——却完全无法说出他们其中任何一个人的名字。
他只记得他们的脸。
一张接着一张,男女老少,漂亮或丑陋。每当他闭上眼睛,这些面孔就在他眼前飞过。
古一说:“不,我不会杀你。但你会一直流浪下去,你是他们的墓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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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认识那个流浪者吗?”云朵略带期待地问。
“不,我不认识他。实际上,没人亲眼见过他,谁也不知道这个故事是真是假。”
何慎言的话让云朵失望地低下头,祂没说更多,身形逐渐飘散而上,似乎是要回到厚重的云层之上。
法师站在地上,看着祂逐渐远去,什么也没说。
他静静地将准备好的血肉诅咒驱散掉了。云朵没有说谎,他看的出来。的确如此,这些星之子注定死亡,他们不会有任何人幸存。实际上,他们甚至就连再派出先遣队去地球的机会都不会有。
何慎言会封锁这里,一直到所有星之子彻底死亡。这不过是他漫长旅程中的一个小小插曲,目前的当务之急,还是回到至圣所去查清楚为何维度之间的联系会变得那么薄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