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别提亚空间生物的事儿了!”
安格朗警告地叫了一声,然后就被法师一脚揣在了医疗舱上,原本平稳地躺着的他此时开始不由自主地摇晃起了身体。
等到他好不容易止住摇晃,法师却又补了一脚上去,并且毫不客气地说:“你有什么不满吗?”
“......就算是真的,你也不可以到处说。”安格朗发出微小的抗议声。
“我就说了怎么着吧?”何慎言翻了个白眼。“我都当着帝皇本人的面这么说过了,你有什么不满,等我们回了泰拉,你可以跟他好好聊聊。”
“......你干啥了?”安格朗难以置信地看着他,震惊程度堪比看见了一个喜爱艺术厌恶战斗的绿皮。
法师却没再理他,他走到房间门口,光滑的墙壁自动裂开,室内再度陷入黑暗。安格朗只能听见他略显失真的声音:“好好休息,安格朗,战斗远未结束。”
我当然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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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医疗舱中醒来,吉瓦多伦咳嗽着坐起身。肺部堆积的治疗液一部分已经从他身体排出,但有些还卡在喉咙里,他不得不咳嗽一会儿。
等到感觉完全适应了以后,吉瓦多伦才从医疗舱内走出。灯光自动亮起,保持着昏暗,以便吉瓦多伦适应。在照亮黑暗的同时,也照亮了一个坐在他不远处的人影。
“......大人?”吉瓦多伦疑惑地问。
那神秘的来访者从黑暗中稍微显露出了半张脸,看上去心情并不是很愉快。他顺手一指,吉瓦多伦粘稠而赤裸的皮肤便变得干净了起来,甚至还多出了一件长袍披在他身上。
“坐吧,吉瓦多伦,我有些事要和你说。”
一把椅子出现在吉瓦多伦身后,恰好符合他庞大的身形。
“您有何事?是关于任务简报的事情吗?是的,我还没来得及写——”
“——不,和这个没有关系,吉瓦多伦。”
法师坐在黑暗中,手指敲击着椅子扶手的侧檐,语气平静:“我来通知你有关普利亚德中士的死讯。”
吉瓦多伦默默地点了点头:“......那么,我希望他死得其所。”
“他的确如此。”法师的声音有些飘忽。
“那颗星球被短暂地拉进了亚空间,时间在那失去了其本身的意义。普利亚德中士的头盔记录了持续三百年不间断的呼叫,一分钟一次。根据动力甲本身的伺服器记录,他一共攀登了四百一十三年又两个月零五天。”
帝皇在上啊。
吉瓦多伦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惊讶地发现自己的声音居然能够显得如此干哑:“他...是怎么做到的?”
“我也不清楚这件事,吉瓦多伦,坦诚地讲,他应该在攀登的第二百年就因为亚空间风暴而死去——他的头盔记录下了一些普利亚德中士的低语,他曾抱怨过几句该死的风。但根据我的推测,那不是风。”
“你明白吗?他拒绝了死亡。”
法师轻轻地说:“然后,在那没有补给、没有回应、没有同伴的攀登持续了足足四百一十三年又两个月零五天后,普利亚德中士完成了他的任务。确切地说,是完成了你们的任务。他将地表扫描仪插入了山顶,直到死,他都没有呼喊我的名字。”
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背着手,在昏暗的房间内踱步:“死得其所,是的,的确死得其所。可是,只要他喊出那么一声......”
何慎言的声音听上去无比困惑:“我都能接收到他的信号——我就能将他带回来。不仅仅是他,达摩克里斯小队的其他成员同样如此。没有一人选择呼唤我的名字。”
“我来此,是想让你为我解答这个问题,吉瓦多伦。”
在一阵长长的沉默过后,吉瓦多伦回答道:“我说不上来原因,大人。普利亚德中士究竟为何能以自己本身的意志拒绝死亡,我想或许没有人能明白。但...我或许能揣测到一点他们为何会选择不去呼唤您的名字。”
“为什么呢?”
“因为和您比起来,我们的生命微不足道。”吉瓦多伦极其认真地说。
“我们每个人的生命都是帝皇的货币——您不在其中,如果您真的是,那也一定是价值连城且绝对不会被交易出去的那一款。我们早在成为阿斯塔特之时就已知晓了本身的命运,不过是死亡而已,又有何惧?”
“我们唯一惧怕的或许只有这件事。即,我们的死亡本身,无法兑换成同等的价值——一个阿斯塔特在死前杀了五个叛徒,很好,他死得其所。杀了二十个,他有资格进入战团的历史,名字会被传唱......”
“而普利亚德中士......”吉瓦多伦说得很慢,非常慢。“他是我们的楷模。”
何慎言几乎叹息出声。
愚蠢。
在他的价值观看来,这群阿斯塔特仿佛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愚蠢,甚至蠢得无可救药。他们有无数次生还的希望,却偏偏选择最为严苛的道路。
但是......他必须这么说,是的,他必须——“吉瓦多伦,我敬佩你们。”
吉瓦多伦听见何慎言的声音,看见他闪闪发光的金色双眸:“你说的不错,普利亚德中士是我们的楷模。”
“来吧,吉瓦多伦士官,我有一件东西要给你看看。”
蓝光闪过,他们出现在一个明亮的房间内部。吉瓦多伦凝视着他面前的那副动力甲,有些出神。
铁灰色为主体,白色的肩甲几乎已经掉色成为黑色,红色的镶边也残破不堪。胸口处代表帝国的金色天鹰依旧完好,但也显得破败不堪。
右肩处的钢铁之蛇战团徽记亦是如此,几乎已经磨灭到看不出来。腰间挂着一把动力剑和一根海洋之矛,爆弹枪和备用的三个弹匣在右侧大腿处完完整整地挂着。
“这是...?”
“这是普利亚德中士的盔甲,吉瓦多伦。”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似的,那盔甲的目镜在嗡的一声后亮了起来。吉瓦多伦猛然握紧右拳,后退两步,大吃一惊。
“这...他?!”
“放轻松。”何慎言说道。“普利亚德中士本人的确结束了他的服役,但他的盔甲似乎并不愿意。”
“坦白来说,船上诸位修士都有自己的盔甲,唯独你的动力甲太过老旧了,吉瓦多伦......所以,你是否愿意继承普利亚德中士的动力甲?”
他的声音里带着笑意:“我们必须要尊敬机魂啊,吉瓦多伦士官。”
吉瓦多伦走上前去,拿起头盔,在猩红的目镜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恍惚之间,他的肩膀似乎被人轻轻拍了一下。
“我明白了。”吉瓦多伦低声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