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保证不会再碰到这次的情况吗?”
安格朗并未同意,他面色严肃地站在舰桥上:“这次,你遇到的是纳垢,下次又会遇见谁?”
“只要我不主动招惹祂们,星炬和复仇号上的幻象足够遮掩我们的行踪了。祂们的目光不可能却都放在我们身上的。”
“这只是假设。”
安格朗仍在摇头。对于他来说,解放这片被混沌占领的星区的确是当务之急,但如果为了这件事让何慎言出了一点差错......
他不愿去想这件事可能造成的后果——试想一下, 假如他倒向混沌,除非帝皇本人从黄金王座之上走下,否则帝国内有谁挡得住他?更何况,如果帝皇那样做了,人类也基本能够宣告灭亡了。
“假设只是设想而已,我已经有了充足的经验......等等。”
法师突然皱起眉, 复仇号刹那之间停在了原地。他做出一副侧耳倾听的模样, 紧闭着眼。安格朗警惕地站到他身边。
他虽然不是灵能者,但身为原体的直觉正在向他疯狂示警, 一度令安格朗认为自己正暴露在炮火之下。那种相似的刺痛令他忍不住皱起眉,手臂的肌肉微微颤抖。
“发生什么了?”他低声问道。
“空间被封锁了......”
何慎言睁开眼,他凝重地说:“就在刚才,我们周身的星域全都被封锁了。物质领域与亚空间之间的紧密联系被切断了。”
“你的意思是......?”
“是的,就是你想的那样。”何慎言深深地看了一眼舷窗,外面一片黑暗,已经看不见多少星星了。“祂们之中有人亲自出手了。”
安格朗并不是一名学者。
他精通战斗与战争,熟知一切能够杀死敌人的技艺,并在漫长的时光中以敌人的鲜血将它们磨砺到了无法言说之境。他是一名优秀的将军,但并非是多么优秀的学者或是哲学家。
与他的兄弟不同,他不是哲人,不是艺术家,对文学与数学也不感兴趣。在他的闲暇时光,安格朗通常选择独自一人进行训练。他会在训练室里一呆就是四五天,同时面对数十个真枪实弹的训练人偶来磨砺自身。
通过这种不间断的残酷训练,他才成为了现在的模样。而这,也意味着他不可能完全明白法师刚刚的话是什么意思。但安格朗是个优秀的将军,他的战争嗅觉让他迅速把握住了整件事情的脉络, 并在其中找到了不同寻常之处。
“复仇号的航行是完全隐秘的,对吗?”他迅速地问。
“当然,各类幻象法术与屏蔽阵法始终在运行,从未停止。”
“那么,”安格朗阴沉地说。“这也就意味着我们从未真正脱离祂们的视线。”
“一个圈套,是吗......?”何慎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一环套一环,我甚至没察觉到我们正在被注视。真是可怕。”
安格朗不快地呲起牙,像是一头怒犬:“令人厌恶的阴谋诡计,就算是在祂们之中,奸奇也是最让我感到恶心的那个。”
‘奸奇’二字刚刚说出口,就开始在舰桥上回荡,一声接着一声。
安格朗的声音逐渐在这无尽的回响中转变成了某种令人浑身发寒的靡靡之音。
那亵渎的词语仿佛拥有魔力,它自发的在空气中形成震荡。原本无形的空气竟然在这震荡之中显露出某种波纹,仿佛空间正在被一点点撕碎。
紧接着——紫光透过那被撕碎的缝隙中照射了出来。不知为何,安格朗突然凭空生出一种莫大的怒火,几乎要将他整个人活生生撕成两半。
“来到这儿的可不是奸奇、或是祂的眷属,而是我, 两位客人......”
金属般嘎吱声响从舰桥远端响起,光线暗淡了, 只余不详的紫光。那个生物的鳞片外皮摩擦着地面,发出的刺耳声音令人感到头昏脑涨,一种腐败的麝香味道在空气中开始弥漫。
“不考虑欢迎欢迎我吗?”
那个生物从黑暗中探出了它修长的头颅,外形狭长,令人在感到不快的同时却又充满着异样的美感。蓬乱的白色长发自成一派散在它的脑后,其间探出的深红色长角如同色孽亲自交给它的冠冕。
而那张脸。
那张脸......
那张脸令安格朗如坠冰窟,浑身的血液在一刹那仿佛立刻冻结——那是一张他极其熟悉的脸。
那是福格瑞姆的脸。
那个生物从黑暗中完全走了出来,紫色的暧昧光芒打在它的身体之上,充满了堕落的魅力。它的双腿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条长长的、粗壮的蛇尾。躯体与头颅被刻意地拉长,仿佛某种恶劣的玩笑。
胸腔产生了变异,以容纳它那对崭新的手臂。皮肤成为了一种绚丽的紫色,它的体型十分完美,蛇皮闪耀着一千颗宝石同时爆炸产生的光芒,光是移动时的姿态就足以令灵族自惭形秽。
我们可以这样说——就算是在堕落之后,福格瑞姆也依旧俊美。俊美到怪诞,怪诞的俊美。仿佛是某人扭曲了这个词原本的含义一般,并想要以此嘲笑世人。
那扭曲的形体超出了人类的心智能够接受的极限,让人在恶心与麻木之间却又感到一种由衷的美。
这身体怪诞到甚至不可能出现在人类最深层的噩梦之中,因为,这就是噩梦本身。
那个顶着福格瑞姆容貌的生物抬起自己的右手——我的意思是,原本的右手。
它的指甲上有着涂抹的油彩,它咯咯地笑着:“为何那样盯着我看,我亲爱的——噢,等一等......”
它皱起眉头,雌雄莫辨的美丽在这一刻全都爆发了出来。那皱眉的弧度令人心碎。
“你......”它看着安格朗的脸,突然笑了起来。
恰到好处的矜持微笑与它不着寸缕的身躯形成了一种放荡的诱惑,这个生物的四只手开始在身躯之上游走,它用那分叉的恶心长舌舔着自己的侧脸,紧紧地盯着安格朗。
“我的兄弟,你实在太英俊了,就像一颗被包裹在石头里的宝石一般。我真想剥开你的皮,好好看一看里面的景色......”
安格朗的呼吸很是粗重,呼吸格栅里的声音很是响亮。他面无表情,脸部的皮肉却始终颤抖个不停。何慎言透过他身体的微微颤抖看得出来,他正竭尽全力压抑着自己的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