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
“事情就是这样。”
克罗诺斯简单地将自己白天的发现说了一遍,他此时正与斯维因坐在一间没什么装饰的餐厅里吃着晚饭。
头顶的吊灯既不华丽,也没什么特别的设计。那只是一个铁制的黝**灯,四周的墙壁上光秃秃的,没有悬挂任何一副油画。这间餐厅内除了桌椅板凳外,再无其他。
在斯维因掌握了权利后,他首先做的事情就是将铺张浪费与奢侈品行为全部杜绝。若是有可能, 他甚至想拿那些名贵的古董和油画去卖钱,拿来换取军费。
克罗诺斯的面前按照惯例,又摆上了两头牛,这次他特意提前打了招呼。那帮厨师总算是没给他加香料和用复杂的烹饪手法了。他正有条不紊地用手中比起餐刀来说更像是匕首的小刀分解着牛的肌肉组织与骨头,熟练到简直像个屠夫。
斯维因吃的就简单的多,一点鹰嘴豆, 半杯清水。他每天吃的都不多, 据他自己所说,吃太多会影响到大脑的思维运转速度。而他非常讨厌这种感觉。
“恕我直言,克罗诺斯教官。这种事听上去简直就像是天方夜谭。”斯维因皱起眉,努力让自己的用词不显得那么冒犯。
克罗诺斯理解他的困惑,即使是在帝国——他的那个帝国之中,能够在有幸见到纳垢瘟疫后还能有幸活下来的人少得可怜,而这部分活下来的人,通常会被全部处决。天知道是不是又有新的瘟疫变种在这些幸存者体内生根发芽了?
为了保险起见,还是统统杀了比较好。说来残酷,但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为了不让更多人死去,他们只好牺牲那少部分人。
纳垢瘟疫的起效范围通常为一整颗星球,效果不一而足。那来源于邪神亲自熬制的瘟疫有时甚至完全没有疾病的要素,称之为诅咒反倒更为合适。在帝国内,对于已经有规模的纳垢瘟疫,最为稳妥也最为流行的解决办法只有一个。
申请灭绝令。毁灭一整颗星球。而且,就算是这样,那些见鬼的瘟疫有时也会莫名其妙地出现在邻近的星球上。
但,要是发生在这里呢?这里可没什么灭绝令给他用.......
克罗诺斯面无表情地用堪比合金的牙齿撕咬下一整块牛肉,扔进自己的食道里, 半响才开口:“相信我, 我比你更希望这件事只是我的虚惊一场。”
斯维因顺手拿起盘子,将上面仅剩不多的鹰嘴豆全部吃完后,又拿起清水喝了一口。他靠在椅背上,显得有些小小的放松。这也算得上是他一天之中除了睡眠不多见的放松时刻。
他说道:“塞恩将军已经完成了这次出征的目标,德玛西亚现在已经被正式纳入诺克萨斯的版图了。不得不说,他的效率真是惊人。”
“不,这也太慢了。”
出人意料的是,从克罗诺斯嘴中说出的话语并非夸赞。相反,他不满意地摇了摇头:“他明显没有认真对待这件事,一个王国罢了,半天就能解决的事,居然拖了一个星期。”
.......那可是德玛西亚,你当这是从哪冒出来的大白菜吗?半天解决,未免也太夸张了。斯维因暗自腹诽,但没说出口,他一点点将杯中的清水喝完后,站了起来。
“那么,请您慢用。”
说完,他便离开了。留下阿斯塔特一个人坐在空荡的餐厅之中,他咀嚼骨头与肌肉的声音显得是那么的单调。
-------------------------------------
“卿回来的时机真是恰到好处。”
葛温德琳正与何慎言一起坐在她居所下方那长长的台阶上看着月亮。她没带那笨重的覆面金冠, 此时正淡淡地对着何慎言微笑。至于那位灰烬,他已经急匆匆地返回了传火祭祀场,说要找防火女商讨一下,再过来给法师答复。
他理解他的反应,何慎言很清楚自己刚刚说的话是何等惊世骇俗。
法师摊了摊手:“不,实际上,我是在那棵树苗上留了个印记。只要它接触到你这儿的月光,就会自动通知我。”
“所以,卿这么长时间是刻意不回来的?”葛温德琳突然问道。
“呃.......”何慎言罕见地哽住了一下。“倒也不全是,我处理了一些事情。你知道的,想要将你们这儿的人全都转移出去,我可得和许多当地人好好沟通沟通。”
葛温德琳安静地听着他说话,她歪着脑袋,明明看上去高贵典雅,但那姿势又让她显得有些可爱。
看着她这副模样,法师突然笑了起来。
于是,葛温德琳的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鼓了起来:“卿笑什么?”
“我想到高兴的事。”
“什么事?”葛温德琳不明所以地问。
何慎言只是淡淡地微笑着,看着她,没说话。没一会儿,葛温德琳就将头扭了过去,但她不知道的是,从何慎言的角度看去,刚好能看见她通红的耳朵。
笑了一会,何慎言决定不逗她了,总得谈谈正事,他清了清嗓子,问道:“那么,对于我提出的那个计划,你觉得如何?”
葛温德琳又将脑袋转了回来,她抬起手揉了揉自己的脸颊,轻轻地说:“如若卿能够做到,当然是再好不过。但现在的罗德兰恐怕没人能够偿还得起这份恩情。”
“先不谈所谓恩情的事儿.......”何慎言刻意不去看她的表情,慢悠悠地说。“不如先来谈谈还剩下多少理智清醒的人吧,要转移一个世界的居民可不是个小工程,就算剩的人不多也是一样。”
葛温德琳微微思考了一下:“那位猎王者身上的气息,如果我感受的不错,应该是来自于那位罪业之都的巨人王。他因为失去了臣民,也失去了理智。死在灰烬手中,倒也算得死得其所.......”
“现在残存的人并不多,啊,洛斯里克的双王子,法兰不死队,传火祭祀场的一干人等。还有吾与吾妹,几名银骑士.......”她停顿了一下,突然有些哀愁地笑了起来:“当然,还有那禁忌的画中世界。”
“画中世界?”
“那是一幅画卷,一副禁忌的画卷。”葛温德琳轻轻地说,她抬起头,凝视着天边那皎洁而似乎将永远存在的月光,缓缓摇了摇头。“是一个悲伤但又令人感到无可奈何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