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人说,咱外岛不适合干工厂,以前干糖厂不就倒闭了吗?咱外岛生产砖头不如去内地买砖头,内地砖头便宜咱外岛的贵呀!”
声音嘈杂的响起,先是老人们语重心长,然后劳力们苦口婆心,最终连孩子们也嚷嚷起来。
他们都对当前生活感到满足。
有平价粮食吃,这粮食都不用打磨,可以直接用队里的机器打磨,隔三差五买上十斤二十斤的玉米或者麦子就能打磨成面粉。
买初始粮要比买成品粮更合算,毕竟买了成品粮回来还要自己打磨、自己收拾呢。
这样便有人拿这件事来说事了:“队长,你看咱队里有磨面机,所以咱买初始粮然后能变成成品粮。”
“我算过了,咱吃上成品粮比城里人买的商品粮还要便宜呢,他们一斤面粉要两毛五,咱们是两毛――甚至不到两毛,一毛七买一斤麦子,打磨出来的面粉是合两毛,但还有麸子呢?”
王向红听的不耐烦,说道:“咱们这里讨论工业呢,你怎么又说起农业来了?”
“咱们讨论的是砖头,你这说起了粮食。真是了,我们说城门楼子你说胯骨轴子!”
这社员讪笑道:“不是呀,队长我是说咱现在日子过的好了,吃得饱穿的暖,对不对?咱竟然吃的细粮比城里人都要便宜,这以前可不敢想呀!”
“要满足!”
旁边有妇女说道:“咱不光能吃上便宜粮食,还吃的是新鲜粮食,隔三差五买一次粮食就行,一点都吃不上旧粮、陈粮。”
“对,不光是能吃上粮食,隔三差五去门市部还能割一斤肉呢,以前别说肉了,谁家里舍得吃鸡蛋?现在我家里一天都能匀上个鸡蛋给爷们补补力气。”
“是该满足了,这日子够好了,有吃有喝还不行?我听说王老师还要给岛上打一口水井,咱要是再有一口新水井,那日子就更好了。”
“这口水井是给蔬菜用的,前两天种蔬菜的时候有点缺水了,这蔬菜吃水太厉害……”
会场秩序又要乱,王向红习惯性的要拍桌子。
王忆拍拍他的手臂示意他冷静,接过话筒说道:“那个同志们都安静一下,我来说几句。”
他现在威信已经不亚于王向红了,这一说话,社员们纷纷闭嘴坐下。
王忆的目光徐徐从社员们身上扫过,说道:“好日子必须要过!新房子必须要盖!媳妇必须要娶!孩子必须要有!这就是生产队以后发展路上的四个‘必须要’,一切工作都要围绕这四个必须要开展!”
“你们自己看看,现在全县各公社,从78年到今年,还有几个生产队没有盖过新房子?”
“现在码头的红布下有个箱子,你们拉开红布自己看看上面是什么,那是市里领导给咱们发的荣誉,咱们是先进生产队、是小康模范村!”
“可要是咱队里连新房子都没有,这叫什么先进生产队?叫什么小康模范村?”
有些人家对此不在意,寿星爷最不在意,他们想要反驳王忆,王忆紧接着说:
“但咱队里盖房子不是为了让外人看的,是为了自己住,为了以后给孩子住!”
“我知道你们能吃苦能受罪,这是美德,可是有条件享福就要享福,老祖宗说的好,‘有福不享,没福一样’嘛!”
“我一直跟我各地的大学同学说,我为什么要留在家乡?因为我要带领家乡的老少爷们过上好日子,让老人能享福、让孩子能念书,我要是领着你们有尊严的去生活!”
“可我现在工作做的怎么样呢?”
“做的很好!”寿星爷大声喊,其他人跟着喊,“对,王老师你做的好。”
“没有王老师,咱队里困难成球了,我家穷的拉屎都要从里面扒拉两个玉米粒出来!”
王忆郑重的说道:“不,我做的还远远不够!”
“我还没有做到,让学生进入高大明亮、冬暖夏凉的教室去念书;我还没有做到,让老人住进干净干燥的房子;我还没有做到,让教师们有办公室办公;我更没有做到让咱们准备结婚的青年有一套崭新的婚房!”
“特别是咱们育红班的学生――他们连教室都没有,天气好就来操场玩,热的时候去屋子和树下的树荫里,天气冷了就聚在一起挤暖和。”
“但凡天气差一些他们就不能来上学了,这样我这个当校长的当的心里有愧!”
听他把老青幼三代都挨个点了一遍,社员们没话说了。
王忆接着说道:“大家对我现在的工作进展感到认可,我很高兴,但我要做的事情还很多。”
“我现在做到了什么?其实顶多是帮大家伙解决个吃喝,可能是之前哪天炖个鸡、今天用土豆豆角炖个排骨肉……”
听到这里社员们的头一下子抬高了。
有人问道:“今天要用土豆豆角炖排骨吃吗?”
王忆说道:“对,上午熬了大骨汤给学生泡饼子吃,剩下一些大骨汤今晚用来做土豆豆角炖排骨,新收的土豆、新杀的猪,我给全队弄个炖菜吃,这是我们东北很有名的一道菜呢!”
行了。
社员们对他的任何决议都没有意见了。
他们都在琢磨着怎么吃晚饭。
王忆目的达到,但他还是把生产队要执意建起砖窑厂的考虑说了说:“刚才我听见大牛哥说了,他去找人打听过,咱外岛不适合干工厂更不适合烧砖头,造价高、造不如买!”
“这事我比他、比你们都要清楚,他说的是事实!咱们跟内陆一些大砖窑厂比起来就是没有成本优势,人家村里就有煤矿、有泥土,这怎么比?”
“可没办法,咱们要给生产队家家户户盖新房,那就必须要自己有砖窑厂――因为砖头瓦片的需求量太大了!”
“大牛哥你有没有打听过现在公社还有大鱼岛、多宝岛它们起的新房子是哪里来的砖瓦?你们以为是随随便便带着钱就能去买吗?买粮食买肉买布都要票,然后买砖瓦就不用票了?”
“想得美哟!”
他进一步介绍道:“他们只是一家一户盖房子,这样需要的砖头少瓦片少钢筋木头少,可以找领导去批条子、要票子,然后盖起房子来。”
“领导们愿意帮忙、愿意给他们开绿灯,为什么?因为他们是榜样、是起到致富和劳动带头作用的榜样!”
“咱们呢?全队家家户户都要起新房,而且最好是起楼房,这样如果咱们自己不能烧砖,咱们怎么盖房子?”
“再说了,你们看到的是砖窑厂只能生产砖头,其实并非如此,它出产的是砖头,但可以大量带动周边行业发展、将部分农业渔业劳动力转为工业劳动力,将咱们渔村转变为工业村!”
“事情是比较复杂的,我们生产队要发展,引入工业是必须的!”
听着他仔细的讲解,社员们没话说了,寿星爷那些老头则早被绕晕了,他们更没话说。
见此王忆便把话筒还给王向红。
王向红对他点点头,满意的倚在椅子靠背上说:“现在正式讨论一下这个盖砖窑厂的用工问题,这事是大事,需要全体社员群策群力。”
“咱们庄户人家会种地会打渔,但可不会搞建筑,所以你们都发动一下亲朋好友,看看能不能联系一支建筑队。”
“咱们生产队可以长期雇佣这个建筑队,先盖厂子再给学校盖校舍、给咱们社员盖房子,他们的活少不了。”
大胆举起手,站起来说道:“这事我问过,咱县里有建筑队,但他们盖房子能行,盖砖窑厂怕是差远了。”
“所以我琢磨着咱们这样弄,找几个泥瓦匠过来,咱队里的壮劳力出一批工自己弄个建筑队,到时候咱们自己社员给自家盖房子,肯定干的又仔细又节省,是不是?”
王向红说道:“这是个好主意,但是搞建筑是需要技术的,这是技术活,咱们队里的社员能干得了吗?”
大胆挺起胸膛说道:“建筑队交给我来带,我一定带出一支能打硬仗、能打胜仗的好队伍!”
他最近在夜校的学习颇有进步,这让他自信心跟充血的鸡儿一样膨胀的厉害。
没有我王祥臭――算了,还是用外号――没有我大胆干不成的事!
他还特意把昨天晚上刚跟王忆学过的一句极有逼格的话说出来,一手掐腰、一手挥舞:“正所谓,有志者事竞成,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属楚;苦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
“我不太懂干建筑,但我可以学,我有信心、有耐心,一定学出个样子来!”
全队社员哗然。
我草,刚才这说的是什么?
叽里咕噜一句话很复杂他们没有听懂,但能感觉出这句话的杀气腾腾。
这是只念了两年学的大胆能说出的话?
难以置信了!
王状元听到后一个劲的眨巴眼。
不对劲,老爹最近不揍他了,好像改了另一条路子来压制他,以前两人是武斗,现在成了文斗,而且斗争烈度很大,而且他感觉老爹好像隐隐处于上风了。
这可不行,自己得更努力的去学习啊!
王向红欣然的笑道:“好,大胆你有这个志向、这个斗志是好的,那你今晚点人,组他一个建筑队!”
后面会议氛围变得热烈而友好,全队共建砖窑厂的决议被通过,并且开始群策群力、各自付出贡献。
会议结束,王忆招呼漏勺等人去收拾土豆和腌制排骨准备做一顿大餐来招呼社员们。
这顿饭有两个意义,第一是庆祝土豆丰收;第二是给砖窑厂的建设工作拉开帷幕。
社员们各自散开,王东喜跟王向红抬桌子回办公室。
路上他几次欲言又止。
王向红问道:“怎么了?想说什么你就说,犯错误了?怕我批评你?”
王东喜弱弱的说:“我没犯错误,队长我发现你最近老犯错误,老是容易生气,你以前总教我说不能粗暴工作,但你现在工作有点粗暴呀!”
“你看今天,你老是发火,而王老师却摆事实讲道理,社员们现在都更信服他了!”
说完之后他又赶紧补充道:“队长我这可是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你别冲我发火……”
王向红哈哈大笑:“我冲你发什么火?”
他顿了顿,看向社员们离去的背影,放下桌子叼起烟袋嘴吸了一口,然后说道:“这事我心里一清二楚,你不用多寻思,你该忙你的就忙你的,我有数。”
王东喜想了想,又犹豫的说道:“队长,我这话说的也不太对,王老师这人不好权不好势,他并没有打算抢班夺权,我刚才那么说有点像是在挑唆你跟王老师的关系……”
“行了,都说了你不用寻思。”王向红笑道,“这一切都在我的计划中。”
他进一步说道:“你什么都不用担心,我给你说一下我的想法你就明白了――一艘船正在海上航行,老船长把着船舵要是把船开的很稳,那船员们会支持一个新船长去把持船舵吗?”
“只有老船长开船摇晃了、犯错了,船员们才会心甘情愿去支持新船长、去打心眼里接受新船长。”
王东喜顿时明白他的用意,一时之间有些惊讶:“队长你现在就要……”
“行了,这事你不用管也不用寻思,队里的事我和王老师就管了。”王向红磕了磕烟袋锅又抬起桌子,“走,回去!晚上等着吃好菜,鲜土豆鲜猪排骨还有腌豆角,这炖出来的滋味肯定好!”
生产队大灶里头滋味确实挺好的。
大灶里腌的咸菜多,其中便有酸豆角。
一把把的豆角从咸水里捞出来切成段,一条条的猪排剁成块,还有三个姑娘在忙着收拾土豆,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
漏勺对于即将开始的工厂建设工作颇为期待。
他兴致勃勃的说:“王老师,我在大灶走不开,但建设砖窑厂肯定也要献出属于我的力气。”
“这样我就给工人来做饭吧,以后工人的饭也是我们给包了!”
王忆说道:“那你们估计挺累吧?”
他也上手在做菜,主要准备炖菜的大料。
漏勺说道:“没事,咱王家子孙没有怕吃苦受累的,大不了早起一个钟头,做饭就是准备和收拾费劲,其实真做菜做饭很简单的。”
王忆说道:“嗯,这样吧,你这边再招聘上两个人吧,给大灶加两个姑娘――算了,两个不够,再加四个。”
钟欣欣说道:“等我姐不在排球队当陪练了,回来加上我姐四个人够用吧?”
排球队需要运动员也需要陪练,钟瑶瑶就去陪练了。
王忆笑了笑说道:“以后四个人不够用的,你们亲戚里有没有还没找对象的好姑娘?带咱们大灶来上班呀。”
钟佳笑道:“你是想给队里解决四个婚姻大事吧。”
王忆说道:“要是能解决是最好的了,她们跟你们一样,能有看上的小伙子就凑一对,没有看上的咱队里可不会勉强。”
漏勺自信的说:“我们队里现在好吃好喝好穿,不缺粮食不缺钱,这样还能缺媳妇?”
“等砖窑厂建起来了,家家户户都是新房子,到时候更不缺媳妇了。”
“所以你们别以小人之心渡王老师之腹,王老师就是给你们亲戚家闺女解决工作,没别的心思!”
钟家姐妹的妹妹钟欣欣说道:“确实不缺吃不缺穿,特别是穿的,你们看到服装队做的比赛服没有?真好看。”
漏勺说:“明天让你姐穿给你看。”
钟欣欣洗着土豆说道:“我姐不是运动员,我们生产队可没选我们当运动员,光是队长还有文书他们家的闺女儿媳妇就凑够人了。”
钟佳心思缜密,听了漏勺的话后诧异的看向他想要发问。
这时候王东阳和王东峰拎着还在滴血的排骨过来了:“王老师,这是现杀的猪排,全用了?”
王忆指着冰柜说:“先放里面吧,之前的冻猪排已经够用了。”
他往外看看天色,又说道:“这菜是炖菜,炖的时间越长越出好味道,来,我开始先把排骨给炖上吧!”
灶台里头柴火很旺盛。
很快,大灶里开始热乎起来,肉香开始浓郁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