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空岛既然已经从国防重地变成普通岛屿,这事便简单了,王忆正常走流程来承包就好。
本来他听王向红说,这岛屿有国防性质,政府恐怕不会将之承包给个人来办工厂,所以他想走林长城的后门。
这事有点违反纪律,可是他知道这岛屿起码在未来四十年是派不上它的防空用场了,这样承包防空岛来服务外岛人民也说得过去。
结果庄满仓这顿饭没白请,帮他省下了林长城的人情。
这样一来,张子轩大少爷还得在拘留所继续睡几天硬板床、喂上几天虱子才行了。
但林长城这边已经在昨天也就是礼拜天,借着张子轩父亲张旺请客的机会把他搞定王忆这件事给说出去了。
而且他为了赚张旺的人情还大大的夸张了一番办事难度,借着酒劲也大大的吹嘘了一下他敲打王忆所取得的成果。
结果,王忆不按套路出牌,上午还客客气气的找人送来请帖,他正准备卖出人情,可人家又不承这番情了!
这把他弄的有些着急。
他有心想跟王忆再谈谈。
王忆却不跟他谈了,就是请他吃饭喝酒。
酒桌氛围整的挺火热,话题从天南聊到海北,却跟主题没有一点关系。
最后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话题总算跟主题贴切了一些。
王忆找林长城打听魏崇山帮生产队购买搅拌机、码放机等先进机器的进展,这事是大领导在办,林长城可不敢贪功也不能糊弄。
他老老实实的说:“上个礼拜五,叶领导还跟我们讨论过这件事,市里已经向江南二机械递条子了,二机厂愿意给你们队里生产机器,可是这得等待。”
“现在改革开放、工业生产力得到极大的解放,机器需求量大,机械厂正在加班加点的搞生产,但排队等待取机器的单位太多,你们的机器生产速度恐怕没那么快。”
王忆倒是不着急。
他们得先修缮防空岛上的山洞做窑厂,再采购泥土煤炭等诸多原材料,这样才能轮到机器上场。
中午头,阳光挺好,只是寒流来了温度也挺低,王忆抿了抿衣裳去码头候船。
既然防空岛已经从军用转为民用,不算是国防资源了,那等着让王向红正经的向公社和县里相关单位递交承包申请书办理承包工作好了。
他坐客船回天涯岛,一路上船行海上,满眼所见皆为深秋盛景。
秋天的外岛、秋天的海都格外明净,不管天空还是大海都是蓝色,透亮的蓝、晶莹的蓝、清澈的蓝。
只有岛屿不是蓝色,秋天的岛屿是浓烈的彩色,无人岛上树叶黄灿灿,有人的岛上晒出虾干鱼鲞红艳艳。
天涯岛上的颜色与其他岛屿不一样,它多了点点滴滴的白,很清晰很悦目的白。
所谓的‘点点滴滴’是隔远了看,看到天涯岛的山上有一个个白点,白点慢慢变成白斑,白斑又变成白块,最终客船靠着岛屿越来越近,这些白色成为了房屋。
家家户户的外墙用白石灰给抹了个通透。
这样原本坎坷的礁石滩成为平坦的沙滩,原本老旧的院墙变得崭新雪白,再加上沙滩上训练到热火朝天的排球队伍,整个天涯岛焕然一新,朝气蓬勃。
像是海上升起的太阳。
王忆下船之后秋渭水冲他招手:“王老师,你有没有工作安排?没有工作安排过来当陪练!”
她知道王忆了解排球规则。
王忆摊开手说道:“巧了,我这边还真有点事,你们先训练吧,祝你们旗开得胜、勇夺第一!”
最后面这句话是握着拳头、挥舞着胳膊说的。
他顺着山路往回走,走到半山腰的祖祠门口,老人们跟他打招呼:“王老师回来了?过来坐坐?”
也有人说:“让王老师过来坐什么?人家有正事要忙,你没听见小秋老师招呼他去打比赛,他都没有时间吗?”
“没听见。”招呼王忆的老人摇摇头。
于是这老人就笑话他:“你个老聋子!”
这句话却是听清了。
于是老人们开始互相拆台,猴年马月的糗事都拉出来说,让王忆八卦之火熊熊燃烧。
寿星爷最后一锤定音:“王老师你忙的,你们让王老师过来干什么?跳蚤虱子都杀光了,又不能帮他抓跳蚤抓虱子。”
听到这话其他老人啧啧称奇:“真的,我家里的跳蚤虱子都没了,王老师你给的药真厉害,我草,一扫空啊。”
“王老师带回来的尽是好东西。”其他老人笑着点头。
王忆说道:“好东西多的很呢,今天六子他们要从沪都回来,还有好些好东西要带过来。”
寿星爷好奇的问道:“有啥好东西?”
王忆笑道:“对咱家里最有用的是粘鼠板吧,这东西对付老鼠最有用了,你忙到时候看着吧。”
寿星爷抠了抠耳朵,问道:“战术板?我知道这个东西,我前些天看咱打小鬼子打美帝,电视上面的指导员同志就拿着个战术板,是不是?我耳朵好使着哩,电视机里一直说指导员同志手里有个战术板。”
王忆笑着摆手:“不是一回事,寿星爷您老就等着吧,这个粘、鼠、板,专门粘老鼠的!”
“另外还有钟表,我看咱们社员家里缺钟表,给你们带一块回来,家家户户不用总是调表了。”
天涯岛上还不是人人家里都有钟表,即使有钟表的人家,这钟表也不是很管用。
无他,这年头的钟表都是机械钟,外岛太湿了,机械钟因为构造原因在潮湿环境里有些配件容易生锈。
哪怕只是生锈一点,也会影响钟的准确性。
王忆经常看到有学生突然从家里跑出来,跑去邻居家或者谁家里问问现在几点了,回去调一下钟表。
他早就想给社员们配上石英钟了,但现在网上能买到石英钟都是新式钟表,已经没有厂家生产八九十年代常见款式的石英钟。
还是邱大年联系了一个厂家,给了照片现做的,一次就定了两千台钟,人家才给做出当前年代城里能看到的石英钟款式。
所以一直到这次麻六等人回归生产队,才能带回石英钟。
王忆在22年那边还有工作。
他回到听涛居等了等,看看有没有人来找自己,没有人寻找自己,他就要去22年了。
坐在门口俯瞰着山下、遥望着海面,神清气爽。
在秋季这样清朗辽阔的天气里,真是海天一色,尽皆湛蓝。
没有了夏日水雾,外岛一座座岛屿看起来更清晰了,这些岛屿在蓝天之下、在碧海之中,像是成了蓝色琥珀中的景色。
时光依稀都凝固起来。
没有什么人来找他,他便带上一批大黄鱼、小黄鱼去了22年。
一回来打开手机,好些未接电话、好些微信短信息。
其中袁辉和饶毅都给他发来了99+条的信息!
王忆打开一看。
不出意外,他从82年带回来的这些古铜钱中价值不低。
他打开浏览着看了看,其实铜钱绝大多数不值钱,值钱的也不是值大钱,好些是估价在几万块。
但王忆手头上给出的铜钱多,断断续续收集了一万多枚,里面有些铜钱都是十几枚、几十枚串在一起,数量多,把价值提起来了。
其中最贵的一枚铜钱是咸丰通宝,袁辉和饶毅都把这枚铜钱叫做‘咸丰通宝背大清壹佰’,因为铜钱正面是‘咸丰通宝’四个字,背面是‘大清壹佰’四个字上下罗列。
另外左右还有字,但不是汉字了,是满文,饶毅说翻译过来是‘宝福纪局’四个字。
王忆对于古铜币的收藏价值不甚了解,看两人的介绍,铜钱中价值最大的得有四大要素:国号、年号、纪局、纪值。
国号和年号很好理解,这个纪局就是钱币发行局的名字,拿人民币来说就是印刷厂,而纪值则是币值。
这枚咸丰通宝上面有国号――大清、有年号――咸丰、纪局则是满文里的宝福、纪值是壹百,集齐了四大要素,价值很高,估价能到二百万。
其他的再没有价格能上百万的。
王忆大概的合计了一下,这批古铜币的总价值不是很高,应该在四百万到五百万之间。
主要是咸丰通宝背大清壹佰价值高,另外是一些钱币数量较多,比如还有个咸丰通宝背天下太平,一枚市场价是三万左右,王忆这里有二十五枚!
再就是康熙通宝背西这种古币,价格是七万左右,王忆手里也有十枚。
剩下的古币中要么数量多价值小、要么价值较高数量多,单看而言价值不算大。
不过如果散卖的话也挺值钱――
不少一枚能卖个三五十、一两百块,积少成多、聚沙成塔,零零散散卖个百八十万的没问题。
所以哪个年代也没有傻人,只是受困于眼界,有些人对物品价值不清楚。
拿这些铜钱来说,王忆并没有沾光太多。
82年一枚铜钱平均卖一块钱,放到22年卖一百块不算夸张。
除了这些古币,再就是县里有人给他发了信息,问他月底要不要参加五渔节,说这是县里力推冬季旅游热的预热。
王忆看着这条信息一个劲皱眉头。
外岛冬季还有旅游热?
来旅游干什么?
吹冷风?
他这次回来的重点不是处理这些纷乱信息,而是查看天涯岛的地下水勘察工作,见证天涯岛新开水井的壮举。
是的,地质勘测队已经侦查好了水脉,也联系好了打井队来打井。
不过在岛上动工程而且是开挖一口井毕竟是大事,这得需要王忆这个岛主来主持。
这会空当时间挺多的,他准备先给邱大年送去大黄鱼和小黄鱼等海货,结果电话打过去,邱大年这会在天涯岛上。
于是他便改了位置,直接去了天涯一号,开着天涯一号带着渔获去了天涯岛。
有自动驾驶功能开船就是舒服。
倒不是渔船真能自己开船了,而是有一个强有力的辅助功能,航线在卫星导航下自动规划出来,沿途已经避开了渔船和岛礁。
这样他只好手动掌控船舵注意行船安全和保持船舶平衡即可,开船工作变轻松许多。
回到天涯岛上,这会岛屿也大变样。
他第一次来天涯岛的时候寂寥无声、破败颓废,现在再看这岛屿却是渔舟唱晚,活力十足。
县里奖励的客船停在了码头上,另外还有几艘小木船在海上飘摇,时不时的收起渔网来搜寻渔获。
岛上建起小别墅般漂亮的楼房,这是集成化房屋。
有些危房已经拆掉,而其他海草房则得到保养,正有建筑工人在垒墙壁、补屋顶。
山林深处有一群猪在奔跑,天色不早了,鸡鸭们成群结队的归来,寻找自家房屋进去准备过夜。
邱大年和墩子都在码头等他,看见他开船到来急忙招手:
“老板,好久不见啊!”
确实是有些时日没见了。
随着82年那边的生产队走上正轨,王忆回22年的时间就少了――他对22年越来越没有归属感了。
22年对他来说成了一个仓库,82年才是他的家。
那里有他的妻子、他的亲人、他的兄弟、他的学生和他的事业。
现在王忆对22年开始有些抗拒起来。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情绪:
22年和82年终归是两个时空,他有些担心某一天忽然时空钥匙丢失了或者失效了,导致他只能留在一个时空。
如果只能留在82年的时空还好,他大不了安心的跟秋渭水过日子,反正有四十年的前瞻,即使没有22年的物资他依然可以领着生产队发展的不错,只是生活没有当前这般宽裕罢了。
可如果是留在22年呢?
他很担心自己再也回不到82年。
秋渭水会疯了的!
于是面对两人热情的招呼,王忆无法感同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