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卿家虽把事情都推到了朕的头上,可别人就不会因此找他们两个的麻烦了吗?”
“朕只是帮他们俩分散了一点注意而已。等那些喜欢闹腾的人开始闹的时候,朕再拉这两人一把就是了。”
“陛下圣明。”武媚娘和吕雉纷纷笑着道。
这样的做法简直最高明不过。
李乾预料的一点没错,事情就是按照这个走向发展的……
原武县。
今日便是放告示的日子,然而胡宗宪根本没如往常一般,写出告示来后和师爷细细讨论。
他直接将严嵩写出来的那份告示让人誊抄的数份,去下面张贴了。
不出意外的,这告示一贴出去,即刻引起了轩然大波。
县衙大门口,申明亭。
八根细柱支撑,上覆黑瓦,四角飞扬。
几名身着皂衣的衙役踏入亭中,将里面贴着的其他告示碎屑都清理了个干净,随后在榜上刷了浆糊,将这张大大的告示贴了上去,铛铛地敲了几下锣。
随后衙役们转身离开、去,忙着去各村贴告示。
路边经过的百姓听到锣响,当即有几个围拢了上来。
“别看了,陈老六,你看得懂字儿吗?”外面传来路人的笑骂声。
被调侃的那汉子也不生气,闷闷地对外面道:“我是看不懂,可人家吕老哥家里是卖纸卖笔的,人家还看不懂吗?”
“吕老哥,这上面写的是啥啊?”
这时候申明亭周围已经围拢来了不少百姓,此刻纷纷眼巴巴地望着站在榜前,身着一席青绢直裰的中年人。
那人先是粗粗扫了一眼,随后便笑着对周围道:“修堤,是修堤的事儿。”
“嗨!还以为什么蹊跷事儿呢!”
“修堤的事儿不是早就传开了吗?”
“可不是嘛,这大堤坏了可不得修?这衙门里的官老爷可真是有够闲得慌的,还专门写个字……”
卖纸笔的吕老哥哈哈一笑,又瞅了那榜文一眼。
可正是这一眼,让他直接愣住了。
“打坝淤地……朝廷竟然还要打坝淤地!”他忍不住惊呼出来。
申明亭周围的百姓闻言,一下子不困了,原本抬脚刚要走的人也停了下来。
人群激动的不行,喜色溢于言表,纷纷高声发问:
“怎么打?在哪淤地?”
“能不能淤到我家那块?吕老哥?就在陈家沟再往西那一块,淹的可厉害了,前几天我去看的时候水还没退呢!”
“啥时候淤啊?俺还有五亩斥卤田,能赶上明年种粮食不……”
做纸笔买卖的吕强看着看着榜文,嘴巴张的越来越大,而听到消息围拢过来的百姓也越来越多,这边的杂乱声越来越大。
“淤地……淤地……”
吕强突然高声叫道:“都淤!都淤!”
他激动地大叫道:“咱们原武县沿着河边的地,都淤一遍!
”
“什么?”
“真的假的?”
“这么多地……”
刚经了一场水灾的百姓们一时被这个幸福的消息冲昏了头,竟会下意识怀疑消息的真实性。
“我看看我看看!”
来了这么多人,自然又有识字的出现。
“我看看我看看!”一个穿着襕衫的年轻人从人群中挤出来,跑进了亭子里。
“是小陈秀才!”
人群安静下来,眼巴巴地望着他。
这位小陈秀才看着看着,脸色却越来越差,不过还是对周围人群道:“确实河边都要淤地!”
周围的百姓瞬间欢呼起来,有的人还兴奋地拿着东西,嗷嗷地跑回家去通知家人和街坊了。
吕强也高兴的不行,但他注意到陈秀才的脸色,这才纳闷地问道:“陈秀才?怎么了?这打坝淤地还不是好事?”
那陈秀才这才怒气冲冲地道:“我家的几十亩斥卤田,前天都被我二叔卖了!”
“什么?”吕强一惊,还有这回事儿?
经两人这么一说,百姓们纷纷发现,身边被买走斥卤田的情况还真不少。
“三钱一亩啊!真是杀千刀的,我家十亩斥卤田都让刘家庄那个刘跛子买走了!”
“我家的田也是他买的,不过我就卖给他三亩!”
“哈哈!我记得隔壁的老周家一口气儿卖出去六十多亩斥卤地,还美的不行来着?我回去就看看他啥脸色……”
今年刚刚遭了水灾,有许多地方都被水淹了,河水久久不退,就算是好田早晚也要被泡坏,更别说原本就是斥卤田了。
这种长不出庄稼的地本来就没啥用,现在一听有人要买,大多数人还是会欣然应允。
毕竟不卖白不卖。
只是没想到,隔几天衙门竟然就贴了告示,要打坝淤地了!
吕强瞠目结舌地望着下方群情激奋的百姓,万万没想到竟会这样。
他不是本地人,是外地经商过来的。
虽然也在这买了地,可买的并不是斥卤田,谁买地的时候也不会买那玩意儿。
所以这次的事并没有波及到他。
但吕强还是下意识地望向了一旁的陈秀才:“陈秀才,告示上不是说,之前买的地都不算数吗?”
“告示上是这么说,可管用吗?”
陈秀才依旧恨恨地望着亭中的告示:“谁不知道那刘跛子是给刘家村的刘员外办事的,他家亲戚在京城做大官,到了他手里的地,还能要回来吗?”
“官府也没招治!”
那些卖了地的百姓一听吕强的话,本来还抱着一丝希望,可又听这话后,一个个又垂头丧气,唉声叹气起来。
“这……这不一定吧。”
吕强指着告示,磕磕巴巴地道:“告示上不是说了,这可是陛下和朝廷一块说的,刘员外再厉害,还能拗得过他们不成?”
“走,咱们去找他理论!
”
有这么多父老乡亲在侧,陈秀才也来了底气,领着一众被忽悠着卖了地的乡民,浩浩荡荡地想着刘家村赶去。
这边的动静闹的这么大,自然瞒不过县衙中的一干官员。
一名皂衣小吏见那些人走了之后,急忙跑到了县衙后堂。
“严相,郑老爷,县尊,那些人都去刘家村了,带头的是个秀才!”
“秀才?”
堂中的郑老爷名为郑谶,不是别人,正是郑谌的亲弟弟。
此刻他穿着一身朴素的灰色绢布长袍,正好奇地望着那衙役:“哪个秀才?”
“是陈家沟的陈小秀才,他们家也有地被刘跛子买了。”
郑谶有些迟疑地看了严嵩一眼:“严相,国朝不是一向不喜生员打官司吗?这会不会……”
严嵩却笑着摇了摇头:“郑兄,虽然不喜欢生员打官司,可我大乾的生员也要有血性!”
“不能人这种恶人横行乡里,欺压乡亲,还畏畏缩缩!”
“若我大乾的读书人遇到这种事连话都不敢说,那这圣贤书就白读了,我大乾人的血性何在?国之将亡啊!”
郑谶一愣,不让打官司是朝廷,现在有血性也是朝廷。
当婊子也是你们,立牌坊也是你们是吧?
真是怎么说怎么有理?
胡宗宪坐在下首,见状便笑着道:“严相所言极是。”
他转头笑望着郑谶:“郑老爷,这位陈小秀才也是个有血性的人,想必日后定能成大器啊。”
“不错。”
郑谶身子也坐直了,笑着道:“是个好小伙子,不管别人的地如何,反正他的地我一定给他要回来!”
“所有人的都能要回来!您就放心吧,郑老爷!”
胡宗宪哈哈大笑着道:“若只有在下一人,我是断然不敢夸这种海口的。”
“可现在严相也在原武坐镇,帮百姓们把地要回来,简直是手到擒来!”
严嵩笑着补充了一句:“自然还是要按照朝廷法度来的,就算是宰相也不能以势压人。”
“那是自然。”
郑谶突然轻轻叹了口气,感慨着道:“说实话,自从严相来了咱们荥阳,我才真正见识了名臣的风骨。”
“时至今日方知,从前见到的那根本就不是什么大臣,个顶个的都是米虫!”
胡宗宪突然警觉地望了一眼郑谶,没想到这老小子功底如此深厚。
严嵩自然更是身子骨儿都轻了二两,笑着抿了一口茶水,又道:“郑兄这话也有些偏激了,朝廷中还是有许多清廉干臣……”
郑谶却是无奈摆摆手:“不用说了,严相!我哥以前就当过郡守,我爹以前还是太常卿,我能不知道他们的德性吗?”
严嵩一口浓茶差点喷出来,还有这么编排自己亲哥和亲爹的?
胡宗宪也瞠目结舌地看着郑谶,他历来知道这位老大人性格生猛,可没想到他这么猛。
郑谶灌了一口茶,不屑道:“我就不说我爹他老人家了,就我哥那个人模狗样的,还当郡守?”
“天天在那衙门里装模作样,装腔作势,装神弄鬼,还喜欢逢迎上司,溜须拍马。”
“我爹那套全被他学过去了,真是一模一样。”
严嵩嘴角抽了抽,他总不能说对对对,跟着郑谶一块骂他的亲爹和亲哥吧?
“你别说,这几年致仕了还不消停,老想着攀这个,附那个……”
郑谶似乎是对亲哥比较有怨念,吐槽个没完:“前阵子还上杆子地把孙女送给人家做妾,你听听,这是人干的事吗?”
严嵩一怔,突然来了兴趣:“郑兄,不妨细说?”
……
刘家庄。
刘员外敢趁着这机会买斥卤田,自然是做好了完全准备的。
他早已把对手定位在了那些县衙中、朝廷中,至于一个小秀才领着一群泥腿子……
乌合之众!刘员外根本就没把他们放在眼里。
陈秀才一行人去了连他的面都没见到,就被刘府的家丁哄走了。
一行人垂头丧气地走在离村的路上,时期低落。
小陈秀才更是脸上火辣辣的,带着一众乡亲来要田,竟然连人家正主的面儿都没见着。
他隐隐觉得周围的乡亲们看自己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咱们早晚要回来!
”
陈秀才走着走着,突然忍不住了,脸红脖子粗的怒声道:“我就不信他刘员外能一手遮天!”
“大不了就一路告到京城,咱们告御状!”
“好~”乡亲们一听纷纷跟着嗷嗷起来,表示支持。
“严相还在咱们原武县呢!咱们去找他!”
不知是谁突然喊了一句,人群中更是炸了锅。
“严相是青天大老爷,肯定能给咱们做主!”
“咱们去找严相,他要治刘员外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陈秀才,咱们不认字,也不会说话,要不你带咱们去呗?”
“是啊,咱们陈家沟里读书的不多,可就指望你出头了……”
生员扯上官司,本不是什么好事儿,更何况还是去找严嵩这种大人物?
但陈秀才年轻人气血旺盛,刚刚又受了激,本来就容易冲动,此刻再被父老乡亲们怂恿,心中的冲动很快就压过了那丝畏缩。
“走!我们去找严相做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