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这样的急报,首先就要被递到兵部。
送信的军士气喘吁吁地冲进了兵部衙门,不一会儿兵部尚书李靖就带着两名侍郎急冲冲地跑出兵部,直奔尚书省衙门。
李靖离开后,兵部衙门中又出来几名小吏,四散而去。
尚书仆射乃是六部的上司,所以李靖一得到消息,最先去通知的就是他。
蔡京收到李靖的消息后,最初也是一怔,随即便皱了皱眉头。
“不过一件小事,折损了些许人马而已,于大局无碍,何须如此大惊小怪?”
“前线竟然还用八百里加急送回来,简直不知所谓!”
蔡京望着这军报,感慨着摇摇头:“不过小败,就如此大张旗鼓,就怕引得京城中人心动荡啊!”
李靖眉头微皱:“大人,便是小败,也不得不重视。”
“我等还是先将此情报呈送中书、门下两省,再呈报陛下才是。”
蔡京叹了口气,望着李靖,又起身走向门外:“你随老夫一同来吧。”
几人离开尚书省,向着宫城而去。
近些日子严嵩不在,是以由门下省的两名门下侍郎代领门下省一应事务。
不一会儿,这些人连同得到消息的秦桧就已经聚齐了,一同向紫微殿而去……
紫微殿中,李乾今天难得的起了个大早,在政事堂中看奏章。
近些日子他也不是很好过,被下面的奏章整的焦头烂额。
一是之前那场祭月惹的祸,由于于制不合,是以遭到了许多御史言官的指摘。
他们不仅指摘李乾这个皇帝,甚至还骂礼部曲意媚上,为了逢迎而破坏礼制等等……
李乾的本意是将这些奏章留中不发,但有的地方写的实在是让他太冒火,还是忍不住怼了回去,没想到就如捅了马蜂窝一般,引来不少大臣的齐齐上书。
有的说陛下应当惩处礼部,不应助长他们的歪风邪气,还有的又说陛下自幼失学,又无东宫朝堂、处理政事的经验,应当多读书,还有的让他重开经延,听翰林讲学……看得他烦不胜烦。
这还只是其一,第二让李乾烦恼的就是秀才们惹的事儿了。
近些日子秋闱结束,来京城考试的秀才们纷纷肆无忌惮地在城里玩了起来,由此制造了许多治安事件。
这就和前世高考完一样,趁着这段还没放榜的时光,好好放松放松,快活快活。
等秋闱放了榜,落榜的就要进厂……不是,是回去继续苦读。
而那些考上举人的老爷们,自此便脱离了普通百姓的身份,自此踏入了“士”的阶层,自然更要注意体面,不能如秀才时一般,那么疯了。
所以,这放榜前的十几天时间,便是他们的最后快活时光。
若如往常一般,这种事儿是烦不到李乾头上的,但如今京兆府换了个推官,此人有个习惯,那就是审桉子的时候特别喜欢往上报。
每审完一个读书人的桉子,他就写一份奏章,呈报给李乾,让他看看其中有什么毛病。
说是读书人的桉子马虎不得,一个处理不好,就会让这些准举人们聚众闹事儿。
李乾不知道这是秦桧指使的,还是他的本意,反正这个习惯李乾很不喜欢,读到这么一份桉子的奏章,他就得花不少时间来验证,找别人询问情况,其中的麻烦之处叫他烦不胜烦。
好怀念蔡卞那个推官……不知道他在刑部如何了,有没有和蔡京闹矛盾……
正在李乾思索的时候,老太监突然跑进来禀报道:“陛下,有大臣求见。”
“谁啊?”李乾回的颇有些有气无力。
老太监偷偷瞄了他一眼,小心地道:“是秦相,左仆射蔡大人,兵部李司马、裴部堂……”
听着他报出一连串名字,李乾微微怔了怔:“这么多人一块来?今天莫非有什么大事?”
老太监皱眉道:“听说是从吴国送来的一封八百里加急军报,兵部收到后,便急忙去寻了蔡大人他们。”
“吴国的军报?”
李乾眼睛一眯,难不成是有捷报传来了?禁军已经打下了盱眙?
可这似乎没必要发个八百里加急吧?更不用把秦桧他们都惊过来。
难道这是什么可以颠覆朝廷的大事儿?
类似于土木堡之变?三十万禁军全灭?领头的赵匡义他们叫人家抓了俘虏,成了吴国留学生?
不对,朝廷和吴国之间也不能叫留学,只能说是转学生、吴国插班生而已……
“宣他们进来吧。”
李乾面上沉静,越是到这种大事临头的时候,越不能慌乱。
“是,陛下。”老太监领命而出,不一会儿秦桧等人便从堂外急匆匆地走了进来。
“臣等参见陛下。”
“都赐座。”
李乾望向李靖,直接了当地问道:“可是吴国送来的紧急军情?”
“请陛下御览。”
李靖递上一份薄薄的信封,由老太监接过,小心地递给了李乾。
“此次军情严重吗?”李乾没有先看军情,而是深吸了一口气,望着下面诸多大臣。
“这……”
大臣们面面相觑,神色古怪起来。
要说严重吧,他也不是那么严重。
但要是说不严重呢?好像也挺严重的……
“陛下……”
李靖言辞有些闪烁:“您还是自己看看吧。”
李乾一怔,这似乎和自己想的有点不一样啊?
难不成这军报上面有什么玄机?
他抖开信纸,一字一句地看了起来。
“本月十七日戌时,大军接左威卫报泗州城战事,臣杨素、尉迟恭等查实后,上禀朝廷。”
“十六日寅时,左威卫于石梁河红泥湾渡河,暂领左威卫上将军赵匡义、大将军刘光义等随军渡河至东岸……”
李乾读着读着,脸色就变的微妙起来。
原来不是土木堡之变,而是高粱河之战。
“乱军中敌将沉玚、周隼等跨汗血宝马,欲虏我将为人质,然左威卫众将皆身怀绝技走脱,上将军赵匡义股后中箭,亦驾一驴车,绝尘而去。”
李乾面色古怪,这封军报还经过了艺术加工,这汗血宝马、左威卫众将皆身怀绝技走脱,不就是阴阳怪气么?
“此战左威卫战死者三百余,被虏者六百余众,残余人等退回大营。十七日己时,陈国传报,上将军赵匡义退回,亦未遭俘。”
不愧是你,赵匡义,夜行驴车一百里,即便有这么多身怀绝技的人,你依旧是最靓的仔。
李乾面色古怪地望着这军报,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三十万禁军,一战折损三百多,对大军来说只能算是皮毛,之前他想的伤筋动骨根本就没有,这算是好事。
可这头一仗打成这样……对朝廷来说,实在就不是好事儿了。
他放下军报,再望下去,可算理解这些大臣们的表情了。
李乾强压下心中的怪异,面色沉静地开口道:“兹事体大,唐国公、大元帅等人知道了吗?”
“回陛下,臣已经派人去通知几位将军了。”李靖拱手回道。
“好。”
李乾目光沉静,缓缓点点头,又转向老太监道:“快去传他们三位,入宫议事。”
老太监领命而去,李乾这才对秦桧几人歉意一笑:“突发如此大事,朕心神不定,也无法断事,不如等三位将军到了,再行商议吧?”
秦桧则撇了撇嘴,这也能叫大事儿?心神不定?
那您的胆子可就真比针鼻儿还小了。
但此刻他偏偏还猜不透李乾的想法,便笑着应是。
蔡京也敬佩地拱了拱手:“陛下老成持重,圣明无过陛下。”
一时间政事堂中只剩下沉默。
趁着这个时间,李乾琢磨了一会儿这场石梁河之战,心中大概有了数。
左威卫此次战败并未伤筋动骨,其实不需要这么着急就发战报,等他们重整旗鼓,拿下泗州城后再发报也是一样。
到时候奏报上就只需要对石梁河之战一笔带过,该写着:虽然先前有些波折,折损了一点人马,但左威卫已经顺利拿下了泗州城,继续追着九卫禁军而去。
但如今这战况以八百里加急被发回京,显然是有人想给赵匡义上眼药。
而究竟是谁也不难猜,大概为剩下的九卫禁军……
李乾琢磨了一会儿之后,李渊、赵匡义、杨坚三人接连赶来。
“臣等见过陛下。”
“都赐座。”
李乾彷佛终于松了口气,望着他们仨。
几人的脸色如出一辙,都是异常的凝重,但或许是因为肤色的原因,又或许是因为弟弟的原因,赵匡胤那张黑脸上的凝重分外的有质感。
李乾方才积聚、压抑着的愁绪一股脑儿地爆发了出来,长长叹了口气:“禁军遭逢大败,朕一时都都慌了神,见到三位才像是见了主心骨啊~”
赵匡胤的脸色更黑,这怎么就成大败了?
“三位将军,你们说,如今该怎么办?”李乾面上满是愁色。
赵匡胤抢先拱手道:“陛下,此乃小波折耳,如今奏报抵京城之时,说不定左威卫早已重整旗鼓,攻取了泗州城。”
“陛下无需着急。”
李渊也随后开口,沉声道:“此事不过泗州的意外,于大局无碍。”
“其余九卫禁军今日应以抵达盱眙,大军一到,盱眙定可取之,吴国人心散乱,后续也并非九卫禁军之敌。”
杨坚开口道:“陛下,二十七万大军,只要不轻敌冒进,而是步步为营,一城城蚕食,吴国定非我禁军对手,不过早晚问题罢了,还请陛下安心。”
李乾这才像是松了口气,轻笑着道:“既然你们都这么说,朕就放心了。”
他能察觉出来,后两人虽然表面都没说什么,可话里话外的意思都在刺儿赵匡义。
前者说这是泗州的意外,表面上是在开脱,但后面却说吴国并非九卫禁军之敌,显然就已经把左威卫排除在外了。
而杨坚的话则更重几分,暗讽左威卫轻敌冒进,话里也有只让其余的二十七万大军攻吴的意思。
但李乾却不是很想见到这种局面……
他笑着道:“实话同几位说,方才看到这奏报,朕一时都六神无主了,初战便遭逢如此大败,真不知该如何继续打下去。”
不,你不是,你没有。
秦桧几人看着皇帝陛下睁着眼说瞎话,你方才明明想笑,哪有六神无主的样子?
李渊继续安慰道:“陛下,此战不过折损三百官兵,作战失利,指挥不当,谁都会有。泗州一隅只是小事而已,无需太过挂怀。”
“为今之计,还是以伐吴的大局为重。”
赵匡胤脸色一僵,下面是不是就该让作战失利的左威卫,为了大局牺牲一下了。
李乾笑着点点头:“皇叔所言有理,确实不应为了如此小事,责备左威卫将士。”
“就如赵元帅所言,说不定今日奏报到了,左威卫早已攻下了泗州城,已经向盱眙赶去了。”
杨坚却轻轻摇头,开口道:“陛下,臣以为左威卫留在泗州最好。”
“臣之前听闻,朝廷兵至吴国时,齐、楚、越也纷纷发兵,反扑吴国。这几国若入了吴国,定会与朝廷兵马产生冲突。”
“且这几国与吴国都有深仇,入了吴境,未免会烧杀抢掠,别人定会将此行为算在朝廷头上,玷污了陛下圣名。”
“泗州本楚国之地,又与齐国相近,乃是绝佳位置。如今左威卫攻略泗州,正可令其驻守彼处,与九卫禁军互为犄角,防止齐、楚之兵入吴。”
李乾脸色不变,原来后招在这里。
“陛下,臣也正有此意。”
李渊拱手回道:“若真如赵大元帅所言,左威卫已经攻取了泗州,更是好事。”
“可令他们即刻驻扎泗州城,现在便开始布防。”
“皇叔和大将军所言也有道理……”
李乾摩挲着下巴,陷入了沉思。
他也不想让左威卫被局限在泗州。
赵匡胤被削弱,李乾不仅没什么好处,还会让李渊和杨坚在吴国之战中得到更多利益,继续坐大,此乃损人不利己之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