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个身穿白裙的女人,裙摆上沾满污泥与血痕,眼眸略显污浊,有转化森白的迹象。
她的怀中有个孩子……
女人有着血痕的嘴唇蠕动,犹如泣血的杜鹃,脖子上攀爬细密的黑色血管,艰难的看向顾寒衣。
“大人,我,我把他保护的很好,没有受伤,没有染病,他还没见到自己的父亲……”
女人的声音有些沙哑,似乎在努力的压制着什么,眼眸有半数化作森白,黑色血管爬上的脸颊。
她柔和的托起双手,婴儿被上好的绸缎裹住,在脸部的位置蒙上纱布,俨然是做好足够的防护。
“我知道大人您会为难,就当是我这个做母亲的最后一点小心思吧。”女人艰难的露出笑容,不舍的望着襁褓中的婴儿。
顾寒衣沉默,偏头望向小道士,却见后者发出沉重的叹息,“我没办法确认。”
扑通……女人跪倒在地,黑色眼瞳被森白占据,唯有最后一点清明,无论如何也不愿意退散。
她安静的托着孩子,如同古老的雕塑,矗立在风雨中。
古桥上,林慧拉住秦修的衣角,正要说些什么,却见青衣书生将伞柄递给她,“替为师打伞。”
林慧目中发光,欣然接过伞柄。
顾寒衣咬牙伸手,但那双手却停在空中,无论如何都伸不过去。
接下这个孩子,便要承受感染江城的风险,不接这个孩子,却过不去心中那道槛,他也刚刚做父亲……
三百护城司矗立在风雨中,有人目露不忍,有人面色悲戚,有人目光坚定……
孩子和顾寒衣的手之间,仿佛有道深不可测的鸿沟,阻隔了生命的传承,阻隔了一个母亲对孩子的爱。
就在这个时候,青衣书生阔步而来,将婴儿推回女人怀中,露出个温和的笑容,“莫要让孩子受凉了,这病小生能治。”
女人瞪大了眼睛,用那最后一抹黑色望去,只见青衣书生立在风雨中,笑容如同温暖的阳光。
旋即书生一指点在她眉心,炽盛的暖流于眉心骤然爆发,她隐约望见初升的朝阳,浑身沐浴在光芒中。
迷蒙细雨斜飞如丝,清冷的街道仿佛画卷,三百护城司围绕外侧,皆是聚精会神的凝望中心。
翠裙少女为女人和孩子撑伞挡雨,青衣书生剑指点在女人眉心,其森白的眼瞳渐渐变回黑白,脸上密集的血管缓缓消退。
顾寒衣吐出口浊气,小道士则瞪大眼睛,下巴都快落在地上,目瞪口呆的望着青衣书生。
炽盛的暖流涌向四肢百骸,女人从未如此舒畅,只觉得体内阴沉的气息如冰雪消融,就连视线也不再模糊。
她震惊的望着俊美书生,眼瞳中满是感激与不可思议,适才官府可是通知过,此疾无药可医,就连京城的神医也不行。
而现在她看到什么?!
年纪约莫十七八岁,眉眼尚未舒展的小书生,竟是治好了这可怖瘟疫。
嘶……女人忽而吃痛,目光落在手臂上,只见伤口中蠕动的黑色肉芽炸裂,被金色火焰焚烧干净。
秦修收回剑指,伸手扶起女人,笑道:“你体内邪祟已被小生拔除,可以回家歇息,顺便让孩子见见父亲。”
“我,我替孩子谢谢先生。”女人一时语塞,涨红了脸庞,尚未从生死危机中回过神,湿润的眼眶滑落。
“快些回家去吧。”青衣书生笑着挥了挥手,指尖弹出一滴灵液,悄然没入婴儿眉心。
女人走向护城司,官兵们见她恢复正常,皆是长长的舒口气,但却并未立刻放行,而是望向顾寒衣。
顾寒衣看了眼小道士,得到后者肯定的回答,而后抬起手掌,道:“放行!”
官兵快速为女人让出条窄窄的通道,女人每走过为官兵,便感激涕零的欠身行礼,“多谢,多谢,谢谢大家。”
随着女人的离去,护城司的官兵们虽然还绷着脸,但却仿佛有什么东西被打破,起风不再那么沉痛,一双眼睛皆是凝望在同样的位置。
飘摇细雨之中,青衣书生长身而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