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罢,众臣退朝,在从内庭往外朝的甬道上,慕容评和慕舆根并肩而走,只在其耳边说道:“我说将军,此番出征着实怪异,一个毛头小伙当前锋。”
“我说你,还看不出来吗?燕王宠爱霸儿着呢。这次攻高句丽,做如此安排,这战功岂不手到擒来。加之他身旁又有慕容翰,万无一失。”慕容评幽幽的说道。
慕舆根眉头一蹙,只道:“那我说,这世子,那我们岂不是?”
“你看你,又多言了不是。这棘城城防交给咱,这是把锁钥递于你,这是多大的信任。”慕容评脸上平静,缓缓的说道。
“那你说,去岁那次襄平之围。这次他们出征高句丽必路过此城,若万一事情……”慕舆根心中已有惶恐。
“怕啥,你连死人都不怕,还怕这个。闹事的崔益,就是崔氏族人,此中族人素反我燕国,燕王岂能轻信?那些区区小事岂可和你那保卫棘城之功相比。我们忠心事主,燕王是知道的。”慕容评看着慕舆根,心想到底是疏枝,继续宽慰道,“此次出征,你弟慕舆泥也在军中,燕王还是觉得宗室中人靠谱啊。”
“话虽如此。”慕舆根还是有点不放心,“这襄平城大是不是也…”说着做完了一个那个手势。
“当时怎么没看你那么有顾虑吗?”慕容评笑道,甩手径直走了。
快到外朝的宫门却见门外有一队人在喧哗。
慕容霸和众人匆匆跑过去。却见是一女子正欲和守卫争辩,见慕容霸前来,只听得他说道:“你们燕国欺人太甚。”
“原是段先姑娘,失敬失敬。”慕容霸拱手上前。
“原是你!”只见段先直冲过去,欲拔剑相向。
“休得无礼,拜见五王子殿下。”一旁的军士喝道,拿刀挡住那姑娘的去路。
“姑娘,你且稍安,这是为了何事,愿闻其详。”慕容霸依然不紧不慢的说。
“少给我假惺惺,我当你燕国和我们段部有何不同,原来俱为如此。”段先冷笑道。
“休得狂言,亡国贱俘,留你性命已然宽宏,拿我们燕国和你段部比,是何居心!”言罢,一军士正欲挥刀砍去。
“给我退下!”慕容霸喝道。
那军士只言道:“五王子,此女形迹可疑,又出言不逊,属下担心五王子安危,故尔……”
慕容霸见那人恪尽职守,便也不申饬他,转变神色道:“此姑娘与我相熟,此事不用你管了。”
段先却不相让,只言道:“你诓我说,燕国礼贤下士,胸怀海量。却见我那姑妈宫门紧闭,门也不让我们进,只闻那宫人传话,说你姑母虽为段部,确已是燕国人,两相不见,从未相识。”两道弯弯的细眉已是相簇到一起,可见其真是愤懑。
“此话却为段后所讲,段后素来仁厚,必不会如此……”慕容霸疑惑道。
“霸儿,且听我言。”慕容霸还想申辩,却见慕容翰摈弃左右,径直向慕容霸走来,在耳旁说道,“此事你休得多管。”
却见慕容霸正视伯父,说道:“伯父此言吾知,我知儁哥哥,不,世子他……然我燕国就没有一女子容身之所吗?”
“他却无心,臣子却有意,我原甚切之。今见你志虑纯良,为伯只不过想让你少走弯路。”慕容翰原是经历过这一切的,如今看着霸儿雄姿英发,却也见到其年少时的身影。
“既如此,此女子若不收留,必于这乱世不得……”慕容霸心忧道。
“你们窃窃私语什么?我知段氏女,燕国必不能容,既如此又如何诓我,遣我到下人居所,羞辱我辈,徒费时日。”段先气愤道。
慕容霸身怀歉意的说道:“姑娘稍安,是我等不是,特向姑娘赔罪。”
“霸儿,此女世子不能留。若你留之,也会成众矢之的,何其难也。”慕容翰有些担心的说道。
“王伯,若不为此事,霸儿不忍啊……”
“何人在此喧哗?”
一声雄浑声音从身后传来。原来燕王已从内庭走出,见此宫门喧闹,故欲一探究竟。
“拜见燕王。”众人皆拜,独那段先不拜。
只见旁边守卫惶恐,赶紧压着她的身子,意欲让他跪拜。
“休的碰我。”段先好不退让。
燕王疑惑,问道:“此女子何人?”
那慕容霸忙上前去道:“此乃段部公主,段先。”
“哈哈,原是段部族人,算起来和孤还是亲戚呢。”燕王笑道几欲上前。
“掠人国土,夺其臣民,虽为亲戚,焉知不是虎狼?”段先只退后几步不卑不亢道。
“放肆,来人把他轰出去。”此时慕容评也赶来,示意卫士把她架出去。
“唉,评弟莫急,且听她有何说辞?”燕王到底是一国之主,颇有威仪。
“好,你且听着,你燕国两代君王母妃俱为我段氏女,你算起来和父亲也是叔伯兄弟,弟虽有错,做兄长的教训便是,何苦杀伐至此。”段先愤愤然说道。
燕王不恼,只见其盯着段先良久,缓缓说道:“孤来告诉你,你段部名为兄弟,暗通赵国,此其一”
“先者攻我城池,掠我臣民,此其二”
“国政不修,群情不附,百姓无居所,任用奸佞,此其三”。
燕王长叹一声,“孤,屡次三番告诫,可惜实乃这次段部心意已定,欲背燕投赵。我燕国也有万兆臣民,大树犹砍病枝,蔓草还需铲除。今若放段部投赵,他日必为我燕国大患,孤不得已须拿下。”
段先听罢不语,这段部这几年国势衰败,兵连祸结至此原有耳闻,听燕王语,这亡国也在情理之中。
见此情形,燕王神色稍缓,便问道:“你姑妈就在我王城之中,何不投她?”
慕容评唯恐有失,说道:“段后原有此意。奈何世子忠心体国,原以国事为念,恐多不便,故而……”
燕王只略一沉思,“原是担心别人闲话,孤是明了他为这世子名头所累,既如此,不勉强,哪位宫人愿意收留此女?”
“父王,儿臣……”那慕容霸正欲上前,却被慕容翰拉住,慕容翰上前说道:“臣闻得,公孙夫人最近新得一儿,与段先侄女年岁相仿。且她性素单薄雅致,宫中冷落,送她处最为合适。”
“原是这样,翰兄好安排,原以为翰兄只是通晓军旅之事,没想到于这宫闱之事也颇多留意。”燕王笑道,燕王忽而又转念道,“早年公孙夫人也与你相熟,便宜行事啊,哈哈。”
慕容翰赶紧请罪道:“燕王取笑了,仅为我王分忧而已。”
“既如此,下召,送段部公主入公孙夫人宫中扶养,安例发放月俸,等同公主。”燕王想了想,又侃侃说道:“既如此,把公孙夫人的位分也抬一下吧,晋为嫔。”
“是。”随行内侍尖细一声回道。
“臣谢谢我王。”慕容翰向燕王谢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