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父,吾叔父死了,刺杀也失败了!”
听到这话,所有人都呆愣原地。
谁也没有发现,魏咎的脸上闪过一丝惊异之色。
只听项羽声音低沉的朝众人道:“我们初至夏阳地,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后来不知怎么的,役夫人数急剧增加,粗略判断,大概有几万人。”
“再后来,突袭进营地,也是势如破竹,可谁曾想,叔父等人竟被黎安君擒获了......”
说到这,项羽又心有不甘的怨愤道:“那时候我距离嬴政不过百米,只差一步就能亲手杀了他!”
话音刚落,众人一脸震惊的模样,仿佛自己亲临了现场一般。
范增呢?捋胡须的手还没放下,他瞪大了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项羽。
项梁死了,刺杀也失败了?
范增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可能,绝不可能啊,项梁怎么会死?他可是项羽最重要之人!
那黎安君到底是何方神圣?
竟然能当着项羽的面,杀了项梁!
就在范增惊疑不定的时候,项羽眼眶突地一红,沉声追问:“亚父,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听到问话,范增才回过神来,心里不禁百感交集,张良那小子的预感竟然是对的。
黎安君当真不容小觑啊!
他感觉自己浑身上下的细胞都在颤抖,厉害,实在是太厉害了,若此人登得皇位,那六国何以复国,不行......此人绝不能留。
他忙道:“羽儿....始皇帝可以不杀,黎安君必须死!”
“嗯?”
项羽目光一凝,然后带着疑惑之色,望向范增:“叔父此话何意?”
范增想了想,道;“相比始皇帝,黎安君对我们的威胁最大,毕竟他才不过十五六岁,若是始皇帝死后,他登得帝位,对我们来说,绝对是灾难!”
“可是.....”
项羽迟疑了一下,道:“可是我们才刺杀过始皇帝,现在禁军戒备森严,又如何杀黎安君?”
“就是因为禁军戒备森严,我们才有机会杀黎安君!”
“这是为何?”
范增:“之前的刺杀,所有人都知道,咱们是冲着始皇帝去的,所以始皇帝身边绝对戒备森严,相反,黎安君身边,肯定有所松懈!”
“如此一来,他们做梦都不会想到,我们会去而复返,刺杀黎安君!”
听到这话,项羽双目圆睁,一股滔天恨意,突然涌上心头,身体上凝固的血痂,在这一刻,寸寸碎裂。
赵昆!
我要你死!
心中怒吼的同时,项羽身体忍不住战栗。
那是一种欲杀之而后快的兴奋。
这时,身旁的魏咎忽然开口道;“范先生,少将军,刺杀嬴政,我们已经损失了很多兄弟,再刺杀黎安君,恐怕又会损失不少兄弟,如果不成功,我们还拿什么复国?”
“.......”众人一听,面面相觑。
范增这老家伙,之前说得头头是道,现在被啪啪打脸,居然还不死心?咱们本来就没多少人,现在还要去送死,真当大家都是傻子吗?没听到那黎安君很厉害吗?没听到他连项梁都杀了吗?
你他妈事到如今还想着杀黎安君,这不是想让大家去送死么!
念头至此,众人心里都翻起了白眼。
一位赵国后裔,上前一步道:“魏咎此言有理,我们志在复国,刺杀始皇帝之事,已经引起了秦国禁戒,没必要徒增伤亡!”
范增心中一紧,黎安君的厉害果然震慑到了众人。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另一位齐国后裔也跟着附和:“武先生所言极是,如今始皇迟暮,大秦朝堂混乱不堪,既然那黎安君不得大秦朝堂支持,我们何不让他们狗咬狗?
而且,始皇帝也没封黎安君为太子,这说明还有变数,我们何不静观其变?若黎安君登位,率先乱的就是大秦朝堂,我们又为何不坐享其成?”
“现在我们元气大伤,不适合再动刀戈,应尽早寻个安全的去处,休养生息,等待时机!”
“对啊对啊,田公子说得极是!现在应该休养生息,等待时机!”
众人闻言,纷纷附和赞同。
范增:“.......”
项羽:“.......”
两人对视,脸色一沉。
怎么会这样,这怎么跟想象的不一样啊?
他们不是六国后裔吗?他们的亲人刚刚才被黎安君杀死,身负血海深仇,怎么能说出这等丧心病狂的话来?
六国后裔的血性去哪了!
张口闭口就是休养生息,等待时机,这跟缩头乌龟有什么区别?
此时此刻,项羽终于明白,当日叔父为何执意杀黎安君,因为黎安君一人,就可以震慑这群六国后裔!
范增见众人打起了退堂鼓,不由吹胡子瞪眼,低斥责道:“诸位身为六国后裔,怎么能说出此等自暴自弃的话来?”
“难道你们不想替亲人报仇吗?难道你们忘了祖辈的荣耀吗?若是不尽早除掉黎安君,六国想要复国,根本不可能!”
“范先生此言差矣!”
之前那位田公子,沉沉的道:“范先生说吾等不想替亲人报仇,可范先生难道忘了?我们最初的目的就是刺杀黎安君,是少将军执意刺杀嬴政,才中了黎安君的圈套,导致我们的亲人惨死!”
哗——
听到这话,众人哗然。
“对,田公子之言,我等认同。”
众人再次附和。
其中一位韩国后裔横眉冷对道:“此前,少将军还讥讽韩国乃鼠辈之国,可鼠辈之国的将士一去不复返,少将军却安然无恙,这是不是说,少将军也是苟且偷生的鼠辈!”
“放肆!”
项羽身后的项伯怒了,指着众人道:“好一个安然无恙,好一个苟且偷生之辈,似尔等这样,如何团结一致,覆灭秦国!”
“亚父,此些人等,与咱们已经不是一条心了,留他们何用,不如现在让我一戟杀之!”项羽也是气得肝疼,握紧霸王戟,就要动手。
范增见状,连忙挡在项羽身前,将他劝下。
项羽本来就因为项梁之死,心态有些崩溃,如今听到六国后裔的话,更是怒不可遏。
不过,项梁死后,范增是他最亲近之人,他也不忍伤害范增,于是只能不情不愿的退到一边。
而茅屋内的众人也被气坏了。
自己的亲人,朋友,跟着项羽叔侄刺杀始皇帝,结果一去不复返,现在项羽独自归来,居然扬言要斩杀自己.....这还是人吗?
想到这,那位田公子顿时也怒了:“项羽,吾等以你叔父项梁为首,刺杀始皇帝,结果损失了不少亲朋好友,本打算以德报怨,没想到你竟然要杀吾等!”
听到这话,众人不由义愤填膺:“没错,口口声声说什么一条心,如今却反过来杀自己人,简直贻笑大方!”
范增此时真有种想死的感觉,这根本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说实话,莫说项羽想要斩杀这些人,就连他自己,也想斩杀这些狗娘养的!
不过,为了刺杀黎安君,他也只好强压下恼怒之意,朝众人解释:“诸位豪杰,羽儿年少鲁莽,再加上项将军惨死,心里愤恨,才会说出轻率之言,吾等同为六国后裔,自然是一条心。”
此话一出,众人眉头一皱,默然不语。
却听范增又朝那位田公子道:“田公子,你是齐国田氏,身体里流着齐国王室之血,真的就甘愿放弃复国吗?公子莫要忘了,你兄长田儋,是被黎安君杀的!”
说着,顿了顿,摇头叹息:“咱们可都是背负国仇家恨的啊!”
“噗——”
田公子不以为然的噗嗤一笑:“咱们背负国仇家恨是不假,可凡事要量力而行,范先生难道还不明白吗?如今时机已失,我们这些流亡之人,何必再徒增伤亡?”
说到这,环顾众人,幽幽的叹了口气:“活着难道不好吗?若那黎安君是个贤明君主,我们或许能过个安稳日子!”
“我可听说,黎安君在频阳有个村子,那村子里的百姓,有衣穿,有酒喝,日子过得比一般贵族都舒服!”
“更何况,覆秦岂是那般容易的?我们本来人手就不多,如今又折损几百,说句难听点的话,覆秦之言.....犹如痴人说梦!”
那位武先生也道:“可不是嘛,人少也就罢了,现在还要东躲西藏,能不能活下去都成问题!”
“是啊是啊!”
众人再次点头附和,一副‘打死我也不跟你混’的表情。
项羽见状,脸都黑成了锅底色。
但范增没发话,他也强行克制斩杀这些六国后裔的冲动。
却见范增深吸了一口气,环顾众人,到现在他也看出来了,这些人已经不信服项羽了。
或者说,他们自始自终,信的都是项梁,而非项羽。
就算拿刀架在他们脖子上,逼他们一起刺杀黎安君,恐怕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而且,最后还把六国后裔都得罪光了。
想到这,范增暗暗摇头,随即朝众人沉吟道:“汝等说的话,也并非全无道理,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此言一出,众人长舒了口气。
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魏咎,忽然开口道:“范先生,刺杀之事,肯定会引得始皇帝雷霆震怒,此地不可久留,吾等可否先行告退?”
“走吧,都走吧!”范增摆了摆手。
众人如蒙大赦,纷纷拱手告礼,紧接着夺门而出。
等众人都走之后,项羽赶紧上前,不解的追问:“为什么要放走他们?”
范增看了项羽一眼,有些好笑的反问:“不放他们走,难道要留他们坏事不成?”
“亚父是说,他们会在半道上当逃兵?”
“半道上当逃兵也没什么,就怕他们关键时刻反水!”
“这....这怎么可能!”项羽瞪大眼睛,满脸不可置信的望着范增。
范增冷冷一笑:“羽儿难道还不明白吗?黎安君的影响,已经渐渐深入人心了!”
“自从黎安君崛起,大秦帝国无时无刻不在改变,他才到频阳几个月,频阳的繁华,都快超过秦都咸阳了,由此可见,黎安君的治国能力,绝对比扶苏和胡亥强!”
“始皇帝不得人心是为何?因为他横征暴敛,让百姓过得苦不堪言,可黎安君让百姓生活无忧,百姓还会想反他吗?”
“咱们覆秦,靠的不是区区数百人,靠的是天下苦秦久矣的穷苦百姓!”
“所以,他们要走就让他们走好了......”
听到这里,项羽不由眉头一皱,凝望着范增:“亚父,他们真的忘记了国仇家恨吗?”
“哎,今时不同往日了.....”
“那咱们今后该怎么办?”
范增眼睛一眯,冷声道:“回渡河口,想办法单杀黎安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