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十年后,当王篙像大多数老人那样,抱着自己的孙子在炉火旁讲故事时,总是以这样一段话开头的:南方的天空浓烟密布。乌黑的烟柱从远方成百火堆中盘旋升起,黑色的手指掩盖星辰。河对岸,火焰占满地平线,彻夜燃烧,而在这一边,海那边而来的恶魔点燃整个河滨地区:树木,干草、麦田,一切的一切统统焚毁,只余一片焦土。即使隔着河,身处军营之中,空气中依旧满是灰烬的味道,每个人的眼睛都是红色的,仿佛刚刚哭过。
“他们为什么这么做?”孩子歪着脑袋问道。
“恶魔害怕大将军的勇士,想要浓烟和火焰将他们赶走!”王篙一边爱抚着孙子略带卷曲的头发,一边笑道:“大将军们的勇士们英勇无比,他们砍杀恶魔的斥候,就好像砍断葡萄藤一般容易,恶魔害怕他们,所以才放火将一切都烧干净了!”
“那爷爷您也是大将军的勇士吗?”
“爷爷呀!”王篙犹豫了一下,最后虚荣心还是占了上风:“当然,你看这里!”他解开长袍,裸露出肩膀来,上面有一条弯曲的伤疤,几乎延伸到右肋。
“这就是那一战中留下来的,在此之前,爷爷我可是一连砍杀了十二名倭贼呢!”
孩子怯生生的伸出手指触动了一下伤疤,突然从王篙的膝盖上跳下来,一边跳跃一边欢呼道:“爷爷是大将军的勇士,爷爷是大将军的勇士!爷爷是大勇士!我是小勇士!”
看着自己的孙子欢呼雀跃的身影,王篙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其实自己当时还算不得大将军的麾下,也没有亲手杀过任何一个敌人,不过大将军曾经说过,上阵杀敌是勇士,挖土修墙也是勇士,搬运粮食箭矢也是勇士,这么说来,自己也不算是撒谎了,想到这里,他伸出手指触动了一下肩膀上的伤口,闭上眼睛,呼吸渐渐变得平缓,耳边又响起一片片喊杀声、箭矢划破空气的声响,盾牌相互撞击的闷响,战士临死前发出的短促惨叫,渐渐老人又回到了过去,回到他第一次为那面旗帜奋战的战场。
“快,动作快些,再快些!”王篙高声催促,在他的面前是上千名民夫飞快的挥舞着锄头,挖掘壕沟,不少人已经挖到了齐腰深,在壕沟的旁边时候成捆的木棍,木棍约有两尺长,一头被削尖,再用火烤硬。当壕沟被挖好后,这些尖木桩将被插入底部,用来刺穿落入壕沟敌人的躯干。
天气很热,王篙很快就觉得自己口干舌燥,但有东西比天气更让他急躁,那就是地平线下不时传来的鼓号声。是的,敌人正在逼近,越来越近,也许下一秒钟,地平线下就会升起白旗——那是百济军的颜色,也是敌人的颜色。
说实话,王篙很惊讶这些百济民夫们现在还能在这里挖土,而不是四散逃走。当然,王参军给出了非常丰厚的报酬:每人每天挖完一步(15米)长度的壕沟,可以得到半石麦子或者五十个肉好;如果超额完成任务,按照每半步五十个肉好的价钱支付报酬,而且干完活验收之后当场支付。听到这个价钱后民夫们几乎沸腾了,许多民夫竟然能在一天内完成平时三日也未必能完成的工作量,仅仅两日功夫就完成了加高壁垒和加深壕沟的任务,甚至还有余暇在壕沟外再加挖一条新壕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