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不可能?”杨集淡淡的说道:“我本来还嫌事情闹得不够大,不到当朝会审的级别,正好王妃又闯了一出,想必火候是够了。只要上升到三堂会审、当朝公审的地步,你把人证供词往上一交,就能置身事外了。”
“但愿吧!”窦庆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忽然长叹一声:“金刚奴,愚兄这个京城县令实在是当不下去了,不久前便谋求外放,吏部应该把我安置到凉州那边。”
窦庆是窦荣定和万安公主的次子、窦抗的弟弟,初封永富郡公,由于窦抗受杨谅拖累,事后被除名为民,陈国公的爵位由窦庆承袭了。他之所以谋求外放,一方面是品秩堪比上州刺史的京县之首看似风光无限,实则掣肘极多,每天都如履薄冰、战战兢兢。若是他当了鄯善刺史,虽是降职录用,但实权大了很多。
另一方面,他通过平叛后的大清洗、迁都洛阳两事,看出政治风向的大变化;而皇帝将陈国公之爵位给了他,分明就是向他释放出善意,若是他在皇帝和关陇贵族的斗争中,像兄长那样左右逢源,下场恐怕比兄长还惨,而请命去杨集麾下,实则也是向皇帝做出的一种无声回应。
杨集沉吟半晌,试探着问道:“是鄯善吧?”
窦庆愣了一下,紧接着点头道:“正是鄯善刺史,圣人早就准备把鄯善和且末置为两个下州,可因为先帝驾崩、杨谅造反、并州清算均是头等大事,故而拖到了今日。只是你为何一语中的?”
“你虽然声名不彰、能力不显,可是能把大兴县县令当近三年,就是实力的证明。”杨集笑着分析道:“这是因为京城县令是最不好当的官职,最后必定因为各方压力辞职、或是因为擅自向各个权贵妥协而被免职,历届县令短则一个多月,干得最久的也不到一年。但是你却硬生生的干了将近一届,这就说明你具有高明的协调能力。而像鄯善这种种族问题突出的边州,最需要的便是善于协调各方势力的人。”
最重要一点,杨集没有说。那就是杨坚和杨广希望窦氏一分为二、为三,而窦抗、窦庆是有皇族的血统的人,自然也成了最合适的扶持人选,否则窦抗怎么当得上幽州总管?
遗憾的是窦抗在杨广和杨谅之间,没有坚定立场、做出正确的选择,杨广对他失望之余,更不希望自己所扶持的人将是一个白眼狼,所以虽然没有查到通杨谅的实据,但还是把窦抗拿下了,换成老二窦庆。
但是窦庆在窦氏存在感不足、在朝堂威望和地位都不高,要想威胁到窦威,立军功无疑是最好最快的立威方式。至于大隋将要开战的对象是吐谷浑,而隋吐之交的鄯善不仅没有刺史、长史,还是进军吐谷浑腹地的一个重要战场。
这也使鄯善成了安置窦庆的天然之选,只要他日后治理好百废待兴的鄯善,并且在战时干好战区后勤总指挥之职,便有迁入三省六部的政绩和军功。
窦庆提起酒壶为两人满上,放下酒壶以后,这才说道:“鄯善是你的管辖下的边州,愚兄日后若是有什么不周之处,你只管收拾我,甭给我面子。”
“……”萧颖、柳如眉听得一脸无语,你都厚着脸皮预防了,郎君怎么好意思收拾你这个表兄?
“你要是做得好好的,我收拾你做甚?”杨集悠哉悠哉的说道:“但若你两面三刀、左右逢源、贪污受贿,休怪我拿刀子捅你。”
窦庆打了个哆嗦,陪笑道:“哪能呢。”停了一下,不放心的问道:“愚兄要注意哪些?”
“主要是西域战略、胡人汉化这两大重要的难题。”杨集闲着也是闲着,便说道:“现今之世已经非同以往,固步自封只会将自己的眼光局限于大隋,所以我们应当打开国门走向异域,与他国行商贸之事、促进自身发展。另一方面也要了解他国之所长,这样才能使我们大隋‘师夷长技制夷’、永葆强盛之势。而北胡、东高句丽、南方可学的东西少,所以向西发展是重中之重。而西域诸国夹在中间,他们是否稳定、是否向隋,直接关系着我大隋能否顺利向更西之处发展。”
“对于西域诸国,武力征服容易,难就难在治理、难就难在如何让西域诸国在人心上认同大隋,故而,先要以经商的方式,让华美的中原物产迷失各国高层的双眼,使其放松警惕,并且心甘情愿接受汉学、推崇汉学。若是各国高层在其国推广治学,那么其汉化进度远远超过我们强迫推广。更重要的是,现在有西突厥在西域当恶人,他们对西域各国越凶恶,越能反衬出大隋的纯真善良。”
说到这里,杨集便点出了鄯善等边州的价值所在:“与西域诸国接壤的庭州、伊州、西州、鄯善、且末,既是大隋与西域互市、走向西方的桥头堡,也是西域胡人了解大隋的重要窗口,这五州稳定与否、繁营与否,直接影响到胡人对大隋的印象。你到鄯善以后,重点是恢复民生、举办教育,将鄯善的孩子统一招入各个学堂内学汉语、汉学,让这一代人从灵魂深处以隋人自居、以隋人为荣。”
窦庆听到这里,心中也有底了。他长长的吁了一口气,苦笑道:“我明白了,这个鄯善刺史可谓是责任重如泰山,可不是那么好当的呢。”
杨集却是说道:“责任重,回报也大。而且军队不但将反对势力都哄走了,而且还坐镇在当金山口,有这些强军为后盾,足以令你心无旁骛的治理地方,划分县乡里。”
“确实如此。”窦庆默然点头。
大隋向西发展是必然之势,西域不平则凉州不稳,大隋帝国不可能坐视突厥掌握西域这个关键的节点,若是他将百废待兴的鄯善治理得民丰阜盛,便是西域战略大功臣;反之,若他令鄯善民心动荡、仇视大隋、敌视官府,坏了大隋在边民、西域胡人心目中的形象,则是罪加几等。
想了想,又问道:“你现在怎么办?”
“等!”
“不回家?”
“不回了!免得授人以柄。”
杨集不再理会窦庆,对萧颖说道:“娘子,打人之事休要放在心上,这是小事一桩。”
“……”窦庆闻言,心中深感无语,你这不是助长在你媳妇的气焰么?
若是让她变成舅母那样,你小子就等着哭吧。
“我正愁怎么将此信送出去,你来得正是时候。”杨集取出一封早已写好的书信,将它交给了萧颖:“你和如眉现在就回家,然后将此信交给宋正本、郝瑗,让他们代我去乙榜军营见见王世充等犯官,至于做什么、怎么做,信上已经写好了。”
萧颖接过书信,柔声问道:“郎君,让他们今晚就去么?”
“对!”杨集点了点头:“王世充等人是此案的关键人物,越早找到他们越好。”
“妾身明白了!”萧颖乖乖的应了一声,便与柳如眉起身告辞:“事不宜迟,我与妹妹便先行作别。”
见状,这一刻窦庆彻底沉默了。
他总算是明白了一个道理:只要遇到自己心爱的男人,再凶悍的女人,也是冰山变成温柔的泉水。
瞧这高贵冷艳、凶残霸道的萧颖,便是最好的例子。自她见到杨集之后,便低眉顺眼,尽显温柔小女儿姿态,哪有外面的半点冰冷、半点凶悍?
若是让外面人看到,定然会咂舌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