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且不论。
散衙之后,焦顺却没有打道回府,而是直接去了尤家新宅。
尤二姐也有好几日不曾见着焦顺了,但对于自家男人的英雄事迹,这两天却是灌了满耳朵。
欢天喜地与有荣焉的将焦顺迎进后宅,她一面铺派着让赶紧备饭,一面就美女蛇似的往焦顺身上裹缠。
“不用麻烦了。”
焦顺没拒绝尤二姐的亲近,但却喊住了红涨着小脸,准备去厨房传菜的丫鬟,然后咬住尤二姐半片银元宝似的耳朵,笑道:“咱们今儿去尝尝斋菜。”
尤二姐闻言立刻两眼放光,脱口道:“早该去教训那假尼姑了!”
距离上回她抱怨妙玉不改跋扈本色,已经过去足有十来天了。
最初焦顺也不过是想晾上妙玉几日,没想过要拖这么久,可谁知计划赶不上变化,小作文的事情刚落幕,就出了礼部侍郎造谣污蔑的事情,然后又是重阳节和梅家老太太的案子。
一桩接一桩的,竟是直到了今儿才终于得闲。
尤二姐对此也是心心念念许久了,听说焦顺要带自己去庙里‘吃斋’,便把那花花肠子暂时收回肚里,从焦顺怀里起身道:“爷稍等我一会儿,我去换身衣裳就来。”
知道她是存了争奇斗艳的心思,焦顺自然不会阻拦。
正自顾自歪在罗汉床上闭目养神,忽就听客厅里有些窸窸窣窣的动静。
抬眼皮一扫量,却是尤三姐鬼鬼祟祟的摸了进来。
对上焦顺的目光,尤三姐便也干脆大方的上前,微微一礼道:“见过姐夫。”
“哼~”
焦顺从鼻孔里喷出股浊气,便当做是回应尤三姐了——方才一心惦念着去庙里,却忘了这家里还有个惹事精在。
他略略更改了一下姿势,饱含侵略性的目光,毫不掩饰的在尤三姐襟摆里打转。
若换成别个未出阁的姑娘,如何受得了这般赤裸裸的窥视?
但尤三姐退能守身如玉、进能水性杨花,迎着焦顺的目光非但没有半点退缩闪避,反而傲然的挺了挺胸脯,居高临下的斜藐着焦顺问:“姐夫既然来了,我姐姐怎么倒不见踪影?”
焦顺冲里间一扬下巴:“在屋里换衣服呢。”
不等尤三姐搭茬,他又板着脸质问:“你今儿怎么不躲着我了,莫不是以为我已经忘了你做过什么?”
尤三姐掩嘴噗嗤一笑,美目顺势完成了月牙状,丝丝缕缕透着风流,瞧着活像是个偷吃了葡萄的狐狸精:“若不是我放火,姐夫又岂能这么快就拿下那假尼姑?”
“这么说,我倒还要感谢你啰?”
“感谢到不够用,不过我有一件事……”
“三姐儿!”
尤三姐正要吐露来意,尤二姐就挑帘子从里面出来,疾言厉色的呵斥道:“你又跑来做什么妖?还嫌上回惹的祸不够吗?!”
说着,上前将妹妹推开两步,又转头可怜巴巴的转向焦顺道:“前几日她回来,我和娘就狠狠教训过她了,偏这丫头记吃不记打……”
收到这里,又回头作色道:“你还杵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滚出去!”
她显然是担心尤三姐激怒焦顺。
不过具体究竟是担心焦顺生气迁怒到自己,还是担心妹妹吃苦头,那就不得而知了。
尤三姐却是丝毫不惧,上下端详了姐姐两眼,恍然道:“你们这莫不是要去调理那假尼姑?也算我一个!”
“你又凑什么热闹!”
尤二姐恼道:“我们是去做、去做……反正跟你没半点关系!”
她原是想说‘做正经事’,可去庙里调教主持,怎么想也算不上是正经事,所以临时又改了口。
眼见尤三姐还要争辩,她立刻扬声呼喊道:“妈妈、妈妈,你还不快把她领走!”
果不出她所料,尤老娘就在门外竖着耳朵。
听招呼立刻挑帘子近来,先奴颜婢膝的向焦顺见礼,然后生拉硬拽的带走了尤三姐。
尤二姐暗送了一口气,转回头讪讪的道:“爷别跟她置气,等回头我再好生拾掇她一回!”
焦顺却懒洋洋道:“她不是要去庙里么,索性成全她就是。”
尤二姐闻言一愣,犹豫的指了指外面:“那我喊她回来?”
“不急。”
焦顺从罗汉床上起身,舒展着筋骨道:“等咱们今儿吃完了斋,再把这刁丫头送去庙里住上一阵子,好生熬一熬性子。”
“这……”
尤二姐这才明白焦顺的意思,却不由迟疑道:“那妙玉固然傲气,却未必能降的住她,到时候闹起来……”
“那就让她闹呗。”
焦顺不以为意道:“不拘是谁熬了谁的性子都成,这就是给她们彼此找个对手,免得总在爷面前跳脱。”
尤二姐听了这话,又有些担心妹妹在庙里吃亏。
毕竟若不是尤三姐那把火,妙玉也未必会这么快让焦顺得手,倘若她记恨起来,仗着地主之便下起狠手,可不是闹着顽的。
但她素来是个千依百顺的性子,最多在焦顺耳边吹吹枕头风,搬弄搬弄是非,全无正面反对焦顺的勇气。
故此也就没敢再说什么,只乖巧的应了,低眉顺眼的跟在焦顺身后往外走。
不过刚出门,她忽又想起了什么,忙抢前半步踮着脚在焦顺耳边悄声道:“姐姐前阵子拿了些器具来,要不要一并带过去?”
尤氏带了器具来?
听这意思,应该是对女人用的那种。
可她拿这东西来做什么,难道是姐妹两个……
眼见焦顺的表情有些不对,尤二姐心知他是想歪了,忙解释道:“姐姐就是专门给妙玉置办的,你也知道姐姐最恼她嘴上无德。”
所谓嘴上无德,其实就是说了实话罢了。
不过实话也往往最能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