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缕自己也没多大把握的揣测道:“也许三姑娘就是突然对练剑着了迷,就像是、就像是姑爷屋里的香菱,原本也只是识字而已,结果突然就迷上吟诗作赋了。”
“也许吧……”
史湘云摇了摇头,道:“她既不肯说,只怕也不想咱们私下里探究——咱们平时多盯着些,真有什么再及时帮一把吧。”
她倒也想过找贾宝玉出面,两人毕竟是同父异母的兄妹,探春又素来亲近宝玉,想来多半更容易劝说。
只是……
想到贾宝玉越是大了,就越是不靠谱的性子,以及先前他冒失害死金钏的事儿,连忙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这主仆两个离了芦雪庵,自回蘅芜院里用饭不提。
翻回头再说林妹妹。
她不是那拖沓的性子,用罢早饭就领着雪雁出了潇湘馆,准备把自己和史湘云做的小衣裳送去焦家。
而紫鹃一直送到门外,目送她们二人离去,却是忍不住暗叹了一口气。
早先她几乎完全压制取代了雪雁,可因为先前下意识排斥焦顺,连带对邢岫烟也有些抗拒,如今但凡是和焦家打交道的事情,就都是雪雁跟了去。
不过紫鹃倒不是为自己的地位下降感叹,而是后悔当初让姑娘错过了这焦大爷,结果如今整日都要提心吊胆,生怕姑娘错付了终身。
一路无话。
林黛玉和雪雁到了焦家,因焦顺刚晨练完不久,正在东厢客厅里用饭,邢岫烟便改在西厢招待她。
趁着司棋倒茶的功夫,林黛玉向雪雁讨过两个包袱,先将单薄的那个推到邢岫烟身前,笑道:“这是给小侄子的,姐姐快瞧瞧看。”
邢岫烟接过来一面翻看,一面忍不住埋怨道:“我倒不是跟你客套,只是你毕竟身子弱,千万别为这个费神,否则倒是我的……咦?这怎么不像是你的手艺?”
若换个人,她肯定以为是托丫鬟做的,而且也不会当面点破。
可林黛玉一贯面冷心热,得了七分便想还回去十分,这样事情她是断不会假手于人的。
所以邢岫烟才忍不住发出了疑问。
“姐姐好眼力。”
林黛玉掩嘴笑道:“这是云妹妹做的,她怕羞不好来见姐姐,所以特意央我一并捎了来。”
说着,又把那大了一号的包袱推过去:“这才是我给小侄子准备的。”
“倒劳史姑娘惦念了,你千万记得替我道一声谢。”
听是史湘云送的,邢岫烟也忙正色起来——因是亲戚,又曾在一起住过些日子,她私下里与旁人都是姐妹兄弟相论,唯独史湘云必是要称一声姑娘的。
“让焦大哥去说岂不更好。”
林黛玉嬉笑道:“左右他今儿也是要去喝满月酒的,到时候让他当面道谢就是。”
听到‘满月酒’三字,邢岫烟脸上忽然就有些异样,因怕被黛玉瞧出什么,忙低头装作翻看那包袱,好在林妹妹也只当是她羞臊,并未细究。
因见那包袱里大大小小足有六七件之多,显是费了不少的心血,邢岫烟又是感动又是心疼,拉着林黛玉嗔怪道:“你这丫头总不听话,等孩子生下来当面疼他就是了,何必……”
“姐姐这就冤枉人了。”
林黛玉笑着打断了她的话,嬉笑道:“我屋里那些玩偶早都照着你的话封存起来了,还有每日里的晨练,我可是一点儿折扣都没打,都是照着姐姐的吩咐来。”
听林黛玉说到玩偶,邢岫烟忽然想起了什么,忙吩咐司棋去东厢里把准备好的东西取来,又道:“那绒毛玩偶伤肺腑的事儿,还是我们爷偶然打听来的,他说总不好让你一件能把玩都没有,所以特意又命人做了一件。”
这一年以来,焦顺也不是头回借邢岫烟之手关照黛玉了,林妹妹最初还有些不适应,但碍于邢岫烟的情面也不好推脱,时间一久倒也习惯了,只当这焦大哥是爱屋及乌,又怜惜自己孤苦伶仃。
于是并未托词,只好奇道:“这回又是什么稀罕物?上次薛家姨妈过生日,我瞧环哥儿拿了两个小木块,撞在一处竟就变成了匹木马——当时云妹妹看的有趣,还想借来把玩呢,可惜却被三妹妹给摔坏了。”
“这回却不是玩物,是……”
邢岫烟刚要解说,司棋已经从东厢把东西抱了来,却是个足有半丈长的抱枕,上面画着花草景致与几只出自山海经的吉兽。
这些吉兽都是经过二次艺术加工的产物,瞧着非但不吓人,反倒透着几分软萌。
加上料子手艺又都是一等一的,摸上去简直令人爱不释手。
林黛玉看的啧啧称奇,下意识翻到另一面,却见正上方碧蓝空处龙飞凤舞的写着一首诗,细瞧正是自己在诗社夺魁的旧作。
“呀!”
她禁不住羞道:“不过是姐妹们游戏而已,这一来岂不传出去了?”
一边说着,一边却忍不住搂紧了那抱枕,显然对这件礼物十分的满意。
见东西对她的心意,邢岫烟也便护着肚子轻笑起来。
这两姐妹在一起似有说不完的话。
直到焦顺差人过来传话,说是要去宁国府里吃满月酒,林黛玉才惊觉已经临近午时了,于是急忙起身告辞。
邢岫烟毕竟身子不便,便托司棋将她送回了家中——主要是负责和翠缕一起搬那抱枕回去。
怡红院里。
眼见送走了司棋,雪雁才期期艾艾的凑到了黛玉身边,讪讪的摸出个小荷包来递给她道:“这是司棋姐姐刚才给我的,还是姑娘收着吧。”
林黛玉接过来随手一掂量,就知道里面多半又是些金豆子、银角子,当下罥烟眉一竖,呵斥道:“我不是早说过,以后再不能收邢姐姐的钱了?你怎么……”
“我也不想要的,是司棋姐姐硬要塞给我的!”
雪雁连忙叫屈,见林黛玉依旧面色不善,只好又分说道:“再说了,自打姑娘和那……闹反了,那些粗使的丫鬟婆子就嫌东嫌西的抱怨,错非是咱们使足了银子,还不定要闹出什么来呢。”
林黛玉恼道:“那也不该……”
“姑娘!”
雪雁噗通一声跪倒在林黛玉身前,亢声道:“我不是贪图方便享受,实在是姑娘的病刚有些气色,若再为这些事情恼怒起来……邢姨娘也是怕这个,所以说什么也要贴补咱们!”
林黛玉闻言脸上的恼怒,渐渐也便化作了无奈,最后幽幽叹道:“这样下去,却让我如何报答姐姐的恩情?”
雪雁忙道:“东西是我收的,我下半辈子做牛做马去还就是了!”
“你这又何苦……”
林黛玉见状更不好责怪她,只能收起那荷包,正色道:“东西如今在我这里,有什么因果自然也是我来承担,与你有什么相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