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霞像火一般烧红了半边天空,数十只大雁,正排着队伍从落日和晚霞下飞过,无论队伍如何变化,目的地始终是南方。
“嘎嘎嘎——”雁鸣阵阵,吸引旅人抬头仰望。
武又、张帆、叶青莲等人笑着抓起拌了盐巴的黑豆,一边给战马补充食物,一边举目欣赏落日下的风光。
追兵彻底被甩开了,大伙也都累得筋酸骨软。趁着周围暂时没有新的敌军出现,韩青赶紧下令让所有人下马活动一下筋骨,顺便喂饱自己和坐骑的肚子。
得益于以前在京东东路之时,以控鹤署名义收集的那些黄河北岸的情报,此番截杀张庭玉的行动,进行得非常顺利。
到目前为止,同行的弟兄们之中,只阵亡了三人,轻伤了五人,没有一人重伤。而大伙通过各种手段诛杀的敌军,总数肯定超过了两百!
如此辉煌的战绩,无论放到哪朝哪代,都足以震动天下。
然而,很多人,包括对韩青最忠心的武又和王武在内,此时此刻,心里头却感觉不到多少喜悦,甚至隐约还有一些失落。
大伙在京东东路控鹤署,只执行了一次北上刺探敌情的任务,就因为韩青本人被招去汴梁,无法再继续。
随着大伙的离开,京东东路控鹤署,又回归到最初的空架子状态。想必用不了多久,就会成为朝廷裁撤的目标。
而大伙在开封府南司的新职位,也刚刚到手。很多人甚至连职责范围都没来得及弄明白,就又选择了离开。
并非贪恋荣华富贵,大伙肯跟着韩青一道渡过黄河,冒着九死一生的危险为李继和老将军报仇,肯定就没把朝廷给的那些荣华富贵看得太重。
可随着仇人的被杀和时间的推移,大伙心中就渐渐变得空荡了起来。仿佛一群迷失了方向的大雁,不知道接下来,到底该往何处飞。
“巡检,你说接下来咱们回去阳谷和登州,对吧?”张帆追随韩青时间久,肚子里也最藏不住心事。拉着坐骑的缰绳凑到后者近前,用极低的声音询问。
“我去阳谷河南行营,看我的祖父。这当口,他肯定不会跟我一起走。”韩青向来不愿在自己人面前,掩饰心中的真实想法,笑了笑,低声解释,“看完了他,我准备带着我的两位妻子,还有叶女侠,一道去登州,然后驾船出海转转。你们其实没必要继续跟着我,王府尹是个有担当的人,即便我不在开封府南司了,他也会对大伙照顾一二。”
最后一句话,他故意提高了一些声音,希望不光张帆一个人能听见。
弟兄们不欠他什么,也不像他一样,前途凶吉未卜。所以,帮他给李继和老将军报了仇之后,应该再仔细考虑一番各自接下来的选择。
“那我先送您先去登州,等看着您上了海船,再回去向王府尹请罪。”张帆为人向来懂得变通,低着头想了片刻,小声做出了决定。
“你可以跟王府尹说,李继和老将军昔日对你有恩。这样,他就更有理由在别人面前为你遮掩。”韩青又笑了笑,低声叮嘱。
在这个时代,做官肯定比做百姓舒坦。更何况,大伙的官职,都是真刀真枪拼回来的,放弃了肯定可惜。
尤其是张帆、王武和刘鸿三个,从弓手一步步升到六品开封府参军,在家乡那边,不知道被多少人羡慕得要死。三人的孩子,也跟着有了更好的前程。韩青自己不想做赵恒的臣子,总不能让三人彻底放弃前程,跟着自己一道去江湖漂泊。
“属下明白,属下不会忘记巡检您的提携之恩。”张帆的眼睛开始发红,声音也变得低沉沙哑。
“又不是这辈子都不见了,说不定,哪天我在海上玩累了,又会回来找你们!”韩青心里,也涌起了几丝离愁别绪,却笑着抬起手,狠狠推了张帆一把,“这婆婆妈妈,从这里到登州,至少还有半个月的路程。咱们上了船之后,还有足够时间一起喝酒。”
说罢,又迅速将目光转向同样红了眼睛的王武、刘鸿,笑着吩咐,“你们两个也是一样,都各自有一大家子人需要养活,别光顾着跟我讲江湖义气。”
“嗯!“王武和刘鸿两个,红着眼睛点头。然后又强笑着补充,“我们也送您到登州,看着您上了船再回开封。杨都尉曾经说过,将来如果我们在开封府干腻了,还可以去他麾下。”
“这厮!”没想到浓眉大眼的杨旭,竟然偷偷摸摸在自己手下挖人,韩青笑着唾骂。
然而,笑过之后,他却立刻明白,杨旭此举究竟是为了谁。
他不再是赵恒的臣子,但是,他于大宋,却仍旧有朋友和家人。
哪怕将来走得再远,他也无法将大伙彻底遗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