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事顺利得超出他的预期,迄今为止,他麾下尚未有任何一艘战舰折损。由此可见,宋军主将对水战的陌生。
他不会给对手留总结经验教训的时间,趁热打铁,夺下整个海港,才是正途。那样,稍作调整,他就可以趁机挥师攻打登州城的水门。
哪怕对水门的进攻一时受阻,进入不了城内,也可以夺取靠近码头的陆地,建立一座营寨。
如此,登州港就有一大半儿,落入了他的掌控。整个高丽远征舰队,就可以进入港区下锚,躲避海上可能忽然出现的天气变化和所有风浪。
他的命令,被哨船迅速带到了前锋分舰队。已经彻底压制住了两座瞭望台上守军的前锋分舰队,再度调整阵型。
五十艘战舰,排成一列纵队。所有船帆落下,所有船桨探出水面。整个舰队,化作一条巨大的蜈蚣。千万只伪足(船桨)同时划动,推着蜈蚣的身体,一头闯进海港深处。
没有任何大宋战船出来阻拦,战事到了这个地步,阻拦也起不到什么作用。五十艘加起速度的战舰,哪怕轮番撞击,都可以将拦路者撞得粉身碎骨。更何况,战舰上的弩车,已经又完成了第三次装填!
“中央舰队前进到海港入口处。左、右两支分舰队,准备进港。后队暂且不动,以防万一!”眼看着大局将定,蔡仁愿长长吐了口气,然后再度发号施令。
在逃到高丽这二十余年里,他几乎每个月,都会梦见自己带领一支舰队,攻入大宋的港口,将宋军杀得血流成河,将一座接一座城池夷为平地。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仇恨,早已成为他活下去的动力。也成为他所做一切事情的支撑。
至于毁灭了大宋之后,还要干什么?史书之上,他会留下什么样的骂名?蔡仁愿根本没心思去想,也早就不在乎。
脚下的旗舰,开始稳稳驶向登州港。不远处前锋分舰队,则有一半船只,已经进入港内。左右两侧瞭望台上的滚滚浓烟,很是影响人的视线。蔡仁愿手打凉棚,努力让自己目光能够追上前锋分舰队的主舰。
他的得意弟子,前锋分舰队的都指挥使崔荣,身先士卒乘坐主舰冲在了最前方。那是一艘一百二十料海船,能搭载一百二十名战兵、六十名水手和一架弩车。
船舷两侧吃水线以上部分经过加厚,船头还装有生铁做的撞角。哪怕骤然遭遇伏击,那艘海船也可以凭借加厚的船舷和撞角,硬生生撕开一条通道。
没有伏击,目光透过烟雾,蔡仁愿能清楚地看到港口内的情况。数十艘无主的渔船系在码头旁,上下起伏。而码头上,惊慌失措的宋军正在四散奔逃。
冷笑迅速又涌上了他的嘴角,他将手伸向腰间佩剑,准备命令主舰队加速跟进,向守军发起最后一击。
就在此时,视线中的排成一条蜈蚣状的前锋舰队,忽然停滞,紧跟着,最前方的主舰和紧随其后的另外两艘战舰,相继脱离队伍,由纵转横。
船身忽然开始倾斜,有许多高丽勇士,像下饺子般坠向海面。而位于蜈蚣身体前三分之处的其他战舰,根本来不及躲避,一艘接一艘向前撞去,将最先横过来的三艘战舰,撞得歪歪斜斜,木屑飞溅。
“怎能回事?”刹那间,蔡仁愿的头发都竖了起来,眼睛瞪圆得几乎滴血。然而,除了自家支离破碎的前锋舰队之外,他却什么都看不到。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凄厉的海螺声,从港内传来,替他解决了心中困惑。
“暗礁,暗礁,宋军在港内人为制造了暗礁!前锋舰队三艘战舰搁浅了!该死的宋人,他们怎么竟然,竟然敢尔!”能听懂海螺声的,不仅是蔡仁愿一个。在他脚下的旗舰一层,有将领气得破口大骂。
“通知前锋分舰队,把所有完好的战舰撤出来。抛弃受伤的战舰,所有将士乘坐应急用的舢板撤离!”关键时候,蔡仁愿再度展现了一名老将的素质,压下心中慌乱,果断下达命令。
他的命令,迅速变成海螺声,传向登州港内。
然而,一切为时已晚。
先前系在岸边的那些无主渔船,忽然纷纷冒起了浓烟。随即,一艘接一艘,在勇士们的驾驶下,冲向了已经无法正常行驶和正在仓皇掉头的高丽战舰。
“砰!”渔船和战舰相撞,勇士们纵身跳入海水。船上的浓烟变成一团团耀眼的烈火,烧红了所有人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