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此可见,他憎恨厌恶世家之心。
李承志未起之时都敢如此,至如日中天,号令九洲之时,定然有过之而无不及。
若是早些改换门庭,尚能搏个从龙之功,便是李承志重寒民,轻世家,但保子孙两三世富贵定然无虞。
若是一意孤行,冥顽不化,便是李承志念及旧情,不会为难刘芳。而家中子弟最好的下场,也定然是沦为庶民,终其一朝而不录用。
待蹉跎数十年,后世子孙也只能泯然众人,世间再不得“刘氏”之名……
崔光今日本想将这些话与刘芳说透,奈何刘芳竟与他存了一样的心思,想劝表弟拔乱反正,弃暗投明。
好在二人只是暗中打机锋,并未言明。再加元渊神思恍惚,并未听出崔光已然诚心归附于西海,只当他是被李承志囚于此地,无法脱身。
有元渊作陪,且刘芳态度坚决,崔光也不敢深谈。又怕酒后失言,是以稍饮了两杯,便起身告辞。
但明日天亮,刘芳就要启程回京,二人再见,怕已到数年之后,尘埃落定之时。待到那时,便是刘芳幡然醒悟,又有何用?
是以崔光才苦闷无比,却又无计可施。
见他如此,李承志又温声宽慰道:“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头桥头自然直,如今为时尚早,尚书又何必烦恼?
再者,我欲朝廷赐国、割地,太后又哪里敢应?十有八九会来回反复,拉三扯四,也定会再遣使臣,来西海商谈。若尚书不放心,我便指明依然由寺卿为主使,岂不是就有了你与他一诉衷肠之良机?”
崔光精神大振,眼巴巴的看着李承志:“真能如此?”
“尚书何出此言?”
李承志不由笑道,“你为西海呕心呖血,我铭记于心,此事不过是举手之劳,顺手为之,我何苦欺瞒尚书?”
崔光大喜,激动的胡子都颤了起来。猝然起身,朝着李承志就是一拜。
李承志好言安抚,客客气气的将他送走。
待崔光告辞,出殿许久,李承志才一声长叹。
前事不忘后事之师,目睹东汉、曹魏、两晋皆受门阀所累,以致分崩离析,元恪怎可能不吸取教训?
李承志身为穿越者,其他不论,只说见识,总要比元恪要强一些吧?
所谓改朝换代,无非就是彻底打败旧阶级,将财富、权力再分配。所以无论如何艰难,也一定要将规距早早的立起来。
像门阀这种东西,还是尽早让他归于历史尘埃中的好……
思忖了一阵,李承志又一声轻唤:“孝先,速将伯父请来!”
时间尚早,还不至子时。李始良早就料到见过杨舒后,李承志定要问计予他,故而并未回府,一直留在镇衙。
是以李孝先回来的极快。
自连败吐谷浑、元魏、柔然,之后更是强渡大河,强占金城、陇西。如今更是逼的朝廷主动求和,李承志的声望更是如日中天。
便是如李始良这样的至亲尊长,见他之时也是依足了礼数,不敢有半分逾越。
李承志倒是劝过几次,李始良嘴上答应,下次来时却是原封照旧。如此这般,李承志也就懒的劝了。
寒喧几句,李承志便开门见山:“父亲九死一生,方脱大难,如今身心疲惫,定然是要歇息几日的。但也不可能一直歇下去,故而请伯父过来,看任何职,才能让父亲一展雄心?”
李始良虽低着头,但两只眼珠左转右转,心中更是浮出一丝古怪。
若你真敢让李二郎一展雄心,何不直接问他,到时父慈子孝,岂不美哉?
若说智谋,二郎定然是缺的。但坏就坏在被困于泾州近十载,蹉跎了大好年华。日日感慨生不逢时,又愤于世道不公,久而久之,性情愈发乖张,愈发激进,凡行事极易剑走偏锋。
他于四年前怕李承志不愿造反,鼓动李松先斩后奏,擅起战端,就是最好的明证。
但也不可能置之不用,于如今西海正是缺人之际,如此人才放着不用,委实太过浪费。而如何安排,却颇费心思。
也不好与外人商量,李承志也就只能问计于李始良……
李始良稍一沉吟:“二郎本长于军务,但虚度十载,何况我西海军制、阵形、战法等,皆异于寻常军旅,更于十年前大相径庭,是以令二郎领军,并非上策!”
这不过是客气的说法,所谓一失足成千古恨,若无意外,李二郎此生莫想再染指军务。
不说李承志有没有这个想法,但凡他敢提出来,李始良绝对第一个反对。
更遑论如今西海已渐成体系,三军皆以李亮、皇甫让、李丰三人为首,若让李始贤听命于往日家奴,李承志脸上也不太好看。
见李承志微微点头,李始良又道:“如今李松卸任,民曹主事暂时空缺,暂由崔尚书总揽。但尚书如今六十有四,精力已大不如之前,不如让二郎任个副主事,也能日日聆听尚书教诲,以学愈愚……”
听到日日聆听,以学愈愚这两个词,李承志就大致知道李始良的态度了:就事论事,认理不认亲。
意思是李二郎才智虽够,但需好好磨励一番,待他收收性子,才好委以重任。
更何况崔光才性智计皆是一等一,教诲李承志都绰绰有余,何况李始贤?
稍一思忖,李承志便答应了。
他原本打算,是想让李始贤替张敬之分担一二,接任刑曹主事。
一是份量够,二是杀伐果断,说翻脸就能翻脸,比张敬之更合适。
不过比较起来,李始良的建议才为老成之道:阶级观念在此时依旧根深蒂固,李始贤再乖张,也绝不敢在崔光面前造次。
李承志点了点头:“如此也好……就是还要劳烦伯父,予父亲分说一二!”
李始良自是责无旁贷,应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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