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恰到好处的示弱令蒋绅十分的受用,不由自主的勾了勾唇,露出释然的笑。
但他心底再如何的愉悦,可理智尚存,绝不会被韩长暮这几句服软的话而哄了去,随着韩长暮的话,焦急道:“你说的也不无道理,但是士子离开贡院,素来不会再做搜查了,倒是号舍,士子离开后,还是可以仔细搜查的。”
韩长暮的薄唇抿的极紧,暗自骂了一句老狐狸,他原是想让蒋绅说出任他随意搜查的话来,现下看来是不能了。
一直站在韩长暮身后装哑巴的孟岁隔险些笑出声来。
他有多久没有见过自家世子这样气急败坏的模样了?
似乎从前只有遇上姚杳时才会这样,现下可好了,又多了个蒋绅。
沐荣曻诧异的看了看蒋绅,神情自若的斟了盏茶,递给韩长暮,又补了一把刀:“韩大人,凭内卫司的本事,不会有漏网之鱼的,大人莫要心焦。”
韩长暮被挤兑的脸色铁青,却又不好发作,持重的淡笑缓慢凝固,磨了磨牙道:“大人说的是,既如此,下官就先去查问禁军和内卫了。”
蒋绅和沐荣曻脸色不变,齐齐点了点头。
韩长暮木着脸沉沉起身,步履如风,带的灯烛狠狠的晃了晃。
投在素白墙上的巨大暗影随之诡谲的一动,变换了形状。
重重的关门声响起来,昭示了韩长暮此刻分外不虞的心境。
沐荣曻皱了皱眉,低声踟蹰道:“阁老,内卫素来心黑手毒。”他言尽于此,后怕的望着门口。
蒋绅抬了抬手:“不必担心,这原本便是各司其职之事,便是告到圣人那里,也说不出本阁一个错字。”
听到蒋绅这话,沐荣曻张了张嘴,有些不明白他为何要这样做。
省试并非某个人某个衙署之事,是这上千号官员兵卒的身家性命,一着不慎,被问责的也并非是某个人某个衙署,而是所有人。
蒋绅淡淡的掠了沐荣曻一眼:“三林啊,你是不是想不通?”
沐荣曻垂了垂眼帘:“阁老,下官不敢。”
蒋绅笑了笑,一双眼历尽沧桑,那笑也是蕴着别有深意的:“三林,这个时候,的确是该贡院上下齐心协力的,但是,不能只看眼前,不能只看如何渡过这个难关,要看在此之后,要付出什么,要得到什么。”
沐荣曻的双眼一亮,顿时恍然大悟。
姜还是老的辣啊。
阁老大人并非不肯应承韩长暮的话,只是没有筹码,如何应承。
他了然于心,但话却不能说的这样直白,只点头敬佩道:“阁老说的是,此事若办不好,只怕圣人震怒,的确要谨慎仔细,未雨绸缪。”
蒋绅放下杯盏,发出轻轻的磕碰声,淡淡道:“你明白本阁的一番苦心就好,去歇了吧,明日士子离场,还有的忙。”
沐荣曻离开后,房间陡然静了下来,博山炉里熏香燃烧的声音也被放大了,显得空灵清晰。
蒋绅原本一直端着的脸倏然垮了下来,重重心事尽数在眼角眉梢弥散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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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屈指轻叩食案,眉心皱了又松开,最后抓起杯盏重重砸了下去。
“啪啦”一声,雪白的碎瓷片飞溅的到处都是,蒋绅的脸色这才慢慢变好。
蒋绅在房间里闷头发火砸东西,韩长暮的心情也不怎么好,背负着双手,忍着怒意上了楼。
韩长暮是真的气啊,但他也心知肚明,自己这个二十来岁的小狐狸,算计那个五十来岁的老狐狸,还是心不够黑手不够狠。
姚杳和孟岁隔早收拾干净了,在房间里吃着点心饮着茶,一见韩长暮黑着脸走进来,便知道他铩羽而归了。
姚杳将一把瓜子扔进盘子里,拍了拍手:“是不是谈崩了?”
韩长暮皱了皱眉:“我怎么觉得谈崩了你这么高兴呢?”
姚杳连连摆手,浓浓的求生欲令她一本正经的否认道:“您这是错觉,哦不,是幻觉。”
孟岁隔扑哧一下笑出了声,察觉到韩长暮淡淡的瞥了他一眼,他脸上的笑容转瞬凝固了,赶忙正襟危坐,手上的瓜子也不香了。
韩长暮屈指轻叩书案,思忖道:“他不过是觉得筹码不够大,而所要担的风险却又太大,欲擒故纵罢了。”
姚杳眨了眨眼睛:“那他想要什么?”
韩长暮漫不经心道:“他要一个内阁的位置。”
“......”姚杳瞠目结舌:“心太大了。”
韩长暮点头:“我还是太善良了。”
“......”姚杳用见了鬼一般的目光看着韩长暮:“大人,您是对善良有什么误解吗?”
孟岁隔扑哧一下,再度笑出了声。
自家世子的确跟善良二字挨不上边。
顶多是个黑芝麻汤圆,外头白,里头黑如碳。
韩长暮狠狠瞪了姚杳二人一眼:“很闲吗,还不去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