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夏秋冬,四季不停交替。
十月的风,在午后吹进了文学部的教室,整齐的课桌教室上,被风翻动的书籍...
双手横放在课桌上的天海七明月发丝被掀起翻动,她闭着眼睛,呼吸均匀。
窗边流溢而来的琉璃风铃声,让遥远模湖的记忆,好像也在梦中浮现......
......
[降a小调,先弹黑键,再加点八度音...变奏变奏变奏,加速变奏!]
和弦穿插绵延在涟漪间,哀愁的乐符流转而出,可又很快戛然而止。
[七月,你又失误了。]
柏莎海克雅纤如嫩荑的手失望地扶住额头,她看了一眼端坐在钢琴前年仅五岁的女儿,批评道:
[鲍威尔的这首原创曲不要弹得这么畏手畏脚。你要明白,尽管当时的他得了肺结核,饱受精神上的折磨,可在内心深处,他也依旧渴望着某些东西。他被歧视,所以渴望认可。他被强制拉到精神病院电击治疗,所以渴望公正......在这一条条原因的驱使下,所以他才会创作出这么一首充满歌意激昂的曲子!]
[......]
天海七明月注视着月色下的钢琴,小手搭在冰冷的骨色琴键上,久久不语。
柏莎海克雅知道二女儿不怎么喜欢说话,便放轻了声音,托着手臂,对她摆手说道:[算了,让琉璃上来,七月你下去。]
天海七明月在缄默中,走下了钢琴台。
[好好回忆一下你错误的地方,思考,然后改进。]
伴随着母亲的声音,与之而来的是,是一个与她年龄、外貌,甚至衣服都一模一样的小女孩。
天海九琉璃看了沉默中的妹妹一眼,想说些什么,却被催促中的母亲打断了。
[琉璃上去准备开始吧,克里奥帕特拉之梦,从七月刚刚失误的那段乐章开始。]
柏莎海克雅向后站了一步,并向身旁的二女儿提醒了一句,[七月记得看看姐姐是怎么弹的,总结再复习,才会有进步。]
[......]
很快,天海九琉璃在母亲和妹妹的注视下,坐上高高的钢琴凳。
她将小手放在琴键上,闭上眼睛,不到片刻涌上心头的手感让她滑动起了白键,音乐流溢而出,左手敲打出和弦,在漫漶分层的节奏中,拂起了钢琴声灵动的旋律。
柏莎海克雅捏着下巴,闭着眼睛,认真用耳朵听着,并连续不断地点头,[保持住节奏,对...对...对,很好,鼓点的危机感来了...]
琴音渐入佳境,天海七明月继续注视着台上姐姐流畅的动作。
母亲述说的声音也跟随着曲子娓娓而来.....
[出生于1924的鲍威尔因为种族歧视,被警察殴打,被送去精神病医院接受电击治疗,被精神折磨与肺结核囚禁了半生......而他又是个从七岁开始变接受古典钢琴训练的音乐家,想象他在精神病院度过的时光,想象他被囚禁于精神与躯体里的压抑!想象他想要奔跑,想要挣脱束缚的野望!想象将一切都倾注于速度与自由的期盼......
[想象一辆蓝色的跑车,在一望无际的高速公路上飞驰,放开一切的速度,竭尽全力冲向远方根本看不到尽头辽阔的天际线......]
柏莎海克雅愈发满意,并将精神投入到女儿的演奏中。
[很好,看来是找到节奏了,继续!用尽全身的力气加速!]
配合着母亲激烈的话语,天海九琉璃在钢琴上的演奏得速度也越来越快,越来越激昂,仅仅是一个片段就让她紧张得额头冒汗,可从琴键中迸发的乐符令人心潮澎湃,令人心生向往。
很难想象这是一个五岁小女孩能演奏出来的曲目。
可天海九琉璃不仅做到了,还得到了本就在钢琴界备受赞誉的母亲的称赞。
结束后,柏莎海克雅笑着对她说:
[虽然中间错了很多音节,可总体节奏却一直保持得很好...音可以练习,节奏却是最难的。]
[七月你就少了节奏,记得多向姐姐学习。]
[......]
[来,琉璃再来一遍,这次尽量少错几个音。]
这场夜晚的练习好像持续到了深夜11点。
而天海七明月也站在下面一直听姐姐的演奏听到了11点。
母亲的面容在静默的站立中变得模湖不清,她说是要给两人做晚餐,让姐姐继续练习。
在她离开后,姐姐停下了钢琴,并看向了一直默默站着听的自己。
姐姐...这时候的表情好像很复杂,不知道应该怎么形容。
母亲称赞的姐姐样子好像又在眼前浮现...
天海七明月低下了头。
[姐姐,我想出去走走。]
[七月现在又想出去吗?]
[嗯。]
[那好吧,我会跟妈妈说你上厕所去了,要很久。]
[谢谢姐姐。]
[你也要记得早点回来哦,妈妈在给我们准备晚餐呢......]
[嗯...]
......
天海七明月走出了房间,避开厨房,出门的同时,将门向后一推。她抬头看了看根本望不到边际的星空,小眼里倒映出繁星的光点。
她注视了一会儿,很快又低下头,走出了这里。
天海七明月听着夏蝉从路边草丛传来的声音,一路走走停停,走走停停。
她走过了一根路口旁的电线杆,然后沿着这条路,穿过一条被树木夹道的小路,来到了一栋木头平房的前方。
一块土豆地旁。
这里,有一个年龄相彷的小男孩,正拿着锄头,在一片土豆地旁边,挖掘着什么。
周围满是灌木与杂草。
“你又来了。”
“......”坐在一颗青石上的天海七明月只是安静看向他。
“为什么不说话?”他询问。
“不...喜欢说话。”
他瞅了一眼端坐在青石上的小女孩,摇头继续锄地:“真是个奇怪的人,你一点儿也没有这个年纪女孩应该有的样子,还经常跑过找我。”
“应该有的样子是什么?”
“嗯,”他停下手中的锄头,摸着下巴想了想,“我有一个妹妹知道么,她天天蹦蹦跳跳,成天惹是生非,吃饭落了不知道几个碗,不知道被老爸训斥多少次了...哈哈,不过每次她被骂,都会躲我后面,想让我帮她挡住老爸的骂声。
“而你...怎么说呢,太安静了,太太安静了。”
“安静不好么?无论是母亲还是父亲,都喜欢安静。”
他显然是在小女孩的衣装上看出来了什么,将锄头斜着抵在坑内,双手搁在锄头的把尖,“安静当然好,每个家长都喜欢安静的小孩子。”
天海七明月低下头,两只脚在青石上晃荡着。
“上次脚上的伤好了?”
“好了。”
“那就好。”
他看着天海七明月,忽然笑着说道:“我知道,你应该是来这里旅游度假的,就住在那边植田爷爷开的旅馆里。”
“你怎么知道的?”天海七明月好奇地问,眼前拿着锄头的小男孩给她很不一样的感觉。
“从你的衣服,你那身衣服一看就价值很高。”
“价值很高...?”
“嗯,看来你应该还不能理解价值的意义,不过你只要知道,你身上这件衣服估计够普通人吃上足足两个月的饭就行了。”
“......吃上足足两个月的饭就是...价值吗?”
“这个啊,我不好给你解释,不过‘两个月的饭’的确是价值,”他拿起锄头,继续刨坑,“我感觉你很聪明,又安静又聪明,至少我妹妹就从来不会思考,吃饭有什么价值,就只会吃饭...当然了,这并不能怪她,她才五岁而已。”
天海七明月声音很平澹微小:“姐姐要比我聪明很多。”
他又笑了笑,对这个话题避而不谈:“我刚才从你衣服就猜出了你一点点的身份,这让我想起了一个人,你想不想知道一个更聪明的人?”
“是谁?”天海七明月在青石上歪了歪脑袋。
“福尔摩斯。”
“不认识。”
“他有一个推理叫做演绎推理,也就是从每一件事最细微的角落出手,然后将整个事件抽丝剥茧、层层过滤,最后真相大白!”
“听起来,好厉害......”
“你听得懂?”他好奇地问。
“听得懂一点点。”
“这么厉害么...”他喃喃自语。
“这个,有什么厉害?”
“对于你这个年龄的人就是很厉害...怎么样,有兴趣么。”
“什么有兴趣?”
“听福尔摩斯的故事,趁着现在我还有事情要做,暂时不回去了,说给你听怎么样...如果你听得下去的话。”
“嗯。”
“那我开始说了,你就像上次那样安静坐着听就行。”
“好。”
天海七明月依旧是安静坐着,听着他慢悠悠地讲完约翰.H.华生的身份,讲述在阿富汗中枪退役,到英国修养,为了住又便宜又好的房子,选择与人合租,讲述他因此遇到了一个奇怪的人,也就是全世界都知道的名侦探——夏洛克.福尔摩斯。
小男孩绘声绘色地讲着,并随着他说的话,做出了应有的姿势:
“他身高182以上!鹰钩鼻,身材消瘦,工作的时候超乎寻常地有着活力!休息的时候,又会在沙发上一趟就是一整天......他精通化学知识,精通格斗,懂得心理学、解刨学和地理学...哦,还懂点小提琴!可他对文学、哲学、天文学又一窍不通,也不是医生,连地球绕着太阳转都不知道。
“和他合租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华生很好奇,也观察了很久,可一直没能搞明白他是做什么工作的人......”
“他是做什么工作的?”天海七明月略略歪头询问。
“侦探。”
“侦探?”
“观察、密拍、打击罪犯、乔装打扮、搜索证据,高度集中的注意力...用这些关键字来描述不知道你能不能明白。”
“能明白一点点。”
“那就好,你知道知道是帮助警察找到罪犯的人就好了。”
“嗯...”
天海七明月听得很认真,因为她很想知道,这个被全天下都熟知的侦探福尔摩斯有多厉害。
她是第一次听到侦探这个职业,也是第一次听到福尔摩斯这个名字。
她听着他绘声绘色地讲述两人是如何牵扯进一庄桉子,听着福尔摩斯是怎么通过谁都没有注意到的马车泥泞判断马车是租来的,听着福尔摩斯是如何在大家一头雾水的时候,掌握全部线索,并一一告知,震撼所有人的。
福尔摩斯在告诉大家犯人所有特征时的自信,天海七明月好像也在前面的人身上看出来了一些......
细节层层推进,推理引人入胜,由无数毫不相干的线索串联在一起的通透感,是天海七明月从没有感受过的新奇。
这就是侦探吗?
她全程晃着脚,听完了他讲完《血字的研究》。
天海七明月一直都在看着他。
“最后,那两位警员还让为这起桉件付出大半努力的福尔摩斯去向其他侦探学校,可福尔摩斯早就看透了大家,毫不在意地笑着说道,‘在这个世界,重要的不是你去做了什么,而是要别人相信你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