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琛则按照陈导的要求,先到这边,再去那边,忙来忙去的,无比怀念远在魔都的大师兄。
陈导和编剧全程围观,一直笑呵呵的在边上傻乐,目光慈祥地像在看动物穿衣服,觉得一切都是那么的新鲜。
好不容易到了休息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关琛坐在椅子上,迫不及待地翻看起了剧本。
看着看着,因疲惫而微皱的眉头,就慢慢地舒展开来了。
通读一遍,剧本的架构改动不大,只是一些细节部分有所改动。
关琛注意到,他之前提的一些建议,都被编剧吸收并采用了。
比如仓库戏里,警察胸前没有佩戴的执法摄像头,改完之后,有了。关琛和张景生试镜时的临场发挥,也被加到了里面,成为了正式的台词。
再比如,关琛之前吐槽的,吴泽抢银行的时候就动用了半自动武器,而张家驹带队去抓捕的时候,竟然还只是手枪拿拿,显然不靠谱。这不是自大,而是愚蠢。现在改过之后,张家驹他们去仓库时同样带上了半自动武器,虽然没什么机会使用,但至少不再让人觉得“愚蠢”、“不专业”、“不合理”。
再比如,张家驹他们进仓库之前,理应让其他警察封锁匪徒逃亡的路线。警局后台发现呼叫没人回应之后,也应该派遣人手进行增援。这些漏洞被关琛指出之后之后,也被编剧填补上了。
改过之后,合理性明显增强了。
但剧本呈现的效果,让吴泽看起来更为强大了。
“其实这些漏洞补上之后,会有副作用。因为吴泽越厉害,演员演起来的难度就会越大。”编剧在关琛旁边坐下,脸上有些感叹。
之前的那个黄伦,演起【黑夜版吴泽】本就有些不着力,戴上面具张牙舞爪,像小孩在虚张声势。在填补了诸多漏洞加强了吴泽的能力之后,黄伦演起来,观众更不会相信他可以把警察戏弄到那种程度的。
黄伦和关琛年龄没差多少,阅历方面也大差不差,但黄伦和关琛比起来,除了演技,更缺的是那种【同样的动作和表情,但由我来做,就能让大家相信我就是角色】的信服力。这是天分,是顶级演员和普通演员之间难以跨越的沟壑。
编剧曾一度想过,如果是黄伦来演的话,那么会不会就这么放着漏洞,不要改比较好。陈导也很纠结,最后决定,让黄伦先演着,调教着磨磨演技试试,实在不行,再换回之前那版有漏洞的剧本,让观众感觉是编剧智障,削弱了警方的力量。
依然是那句话,拍电影,完成度是第一位。
然而现在,编剧和陈导的计划都落了空,黄伦还没演到那一场,就已经废了,演不了戏了。
他们虽然为黄伦这小子感到恨其不争,但心底有些阴暗地感到开心,因为如果是关琛来演吴泽,可以百分百展现人物的魅力。现在角色来到了关琛的手里,等同于物归原主,编剧之前被抑制的灵感,如今解开封印般喷涌而出,恨不得立刻把剧本再改一遍。
关琛和编剧坐在长椅上,交流着新旧两版剧本的差别,谈论某些地方为什么要这么改,这么改了之后会有什么效果。编剧时不时会说些什么主义,什么手法,净是些很厉害的名词。关琛嗯嗯嗯点着头,假装自己能听懂跟上节奏,并且很认同。编剧越说越开心,气氛一度非常融洽。
当陈导过来看到这种场面的时候,竟有一种【你们俩竟然背着我在……】的心酸。
“你现在是先回酒店休息,还是一起去片场看看?”陈导拦在编剧和关琛中间,问关琛。
关琛点点头说,去片场。
三个人坐上了导演的车,前往片场。
车子逐渐接近目的地,关琛低着头在看剧本,消化着新剧本的差异。对光线敏感的关琛,突然感觉红蓝两色从余光里掠过,他猛地从剧本的世界脱离出来,往窗外一看,差点没了半条命。
因为窗外不远处就是警察局。
要不是关琛已经习惯了自己的好人身份,钢笔差一点就要跑到陈导的脖子上了。
“来这里干嘛?”关琛用【我是个好人,并且从来没有来过警察局】的语气问陈导。
陈导笑着说,他们这部电影,跟警局有合作,有些场景和布置需要借用一下。
关琛没敢问“这部影片明明对警察也不怎么友好,为什么警方还没心没肺地肯来合作”,因为这样会显得很土包子。关琛只是很了然地点了点头,然后跟编剧一起下了车。
下了车,关琛迅速环顾四周,并没有发现便衣。
关琛也就放下心来,相信剧组真的是在这里拍摄而已。
走进警局,关琛步伐有些轻,心理上有一种老鼠来猫窝做客的异样感,但同时又很刺激。
一些警察看到了陈导,认出了他们是来借景拍电影的。还有些人竟然认出了关琛,脸上扬起“哟,你可算进来了”的喜悦。
《极限男人》作为全国顶级综艺,京城的警察们当然也能收看。甚至因为专题的特殊性,警察他们内部流传着视频,很多人都看了那期节目。一些人心有余悸,心想还好去的不是他们;还有一些人觉得里面的同行太丢人,竟然让区区演员耍得那么狼狈。
关琛的造型和体型已经和节目有了差别,但他们当警察的,认人是基本功,况且又对关琛印象深刻,很快把他认了出来。
一些人纷纷和关琛打招呼,问他:“什么时候比第二场?”
还有的调侃他:“你是来自首的嘛?”
更有劝关琛改行的:“别当什么演员了,来当警察吧!”
大家也没特别围着关琛,基本上打了个招呼,看了看真人满足好奇心之后,大家就各忙各的去了。
大晚上的,警局现在还不算特别热闹。陈导来了两天,很有经验,说再晚上几个小时,这里人就开始多了。很多都是喝了点酒,然后闹起来才被带过来的,吵得不得了,有些进来后还骂人打人,搞得警察们也很无奈,气得要死。
“他们警察也是正常人。”陈导笑着感慨。
“正常人……”关琛跟着呢喃了一声,然后问陈导:“吴泽算不算是被职场霸凌?”
陈导愣了一下,不知道话题怎么跳到了这里。
之前钱良义说,关琛无时无刻不在揣摩角色,他当这只是谈判时增加筹码的一种夸张修辞。现在一看,那好像并不是夸张的说法。
不过陈导乐于看到演员这么敬业,他问:“怎么讲?”
“吴泽干警察的工作,‘子承父业’,是被安排进来的,他自己应该是很不情愿,为了削弱自己的存在感,他得过且过,不与人有所交集,做事中规中矩,工作没什么热情。他的岗位也不是什么养老岗位,所以有背景但不想升职的他,就很异类。剧本里有一句段小风讽刺张家驹的话,【厅长的儿子混吃等死没关系,是因为他老子是厅长。张神探,你混吃等死就真的要死了】。”
关琛说:“段小风他一个不是警察的人,都这样说了,那么其他警局的同事,他们在背后会怎么说吴泽呢?
所以我就在想,吴泽对警察的恨,会不会不仅仅因为他爸是警察,还因为他缩在警局的角落,没有人来关心他,没有人在乎过他除了【厅长儿子】以外,还是个人。他冷眼目睹了警察【恶】的一面——他故意只去看【恶】——因此对这个职业失去了敬意。”
关琛说着的时候,心里想起了小熊曾跟他说过,前身在班里也阴沉沉的从不搭理人,成绩虽然好,但一个朋友也没有,体育课的时候,他也只是独来独往,任何需要两个人的活动,他都没有搭档。
但和吴泽不同的是,小熊一直有来关心前身。
小熊跟他说话,跟他交流,关心他在想什么,还拉着他一起去表演班上课,不然按照爱哭的外国人霍利的推测,前身很有可能某天一个人不声不响地就死了。
“仅仅因为一个人,而仇恨一个群体,这里面……我不知道怎么说,感觉缺少了点力度。现在想想,他晚上化身的疯狂,不是单纯的嗜杀,很可能这是对他所身处的这个世界的宣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