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十一眉心突地一跳,她想起来了,噩梦里她父亲便是在她出嫁后,入普济寺出家为的僧!
那时她只当她父亲不堪夜家各路政敌时不时设个陷阱让父亲跳,试图让父亲破了为母亲许下的诺言,惹得她皇帝舅舅震怒,为夜家招来横祸,才会在她嫁入仁国公府后,不久便留书离府,在普济寺静悄悄地出了家,意在保全夜家,而牺牲已身。
噩梦里她守孝期间未出府门半步,未在翰林书馆偶遇英南候与莫世子,未插手前浙江巡抚贪污案,更无暗下做的那些事情,也就没今日与她父亲这般情景的对话,自然不知她父亲原来早有出家为僧的念头。
“父亲……”夜十一有些害怕起来,心慌得难以控制,素来淡然的眸色渐渐有了失措,她再坐不住,起身:“父亲莫要这样想!便是将来女儿与旭哥儿长大了,各自嫁娶,还需父亲倾力相护,不然女儿只怕会早早丢了性命!”
“胡说!”夜大爷最宝贝闺女,哪容得夜十一这般自咒,他怒而起身,指着地上厉声道:“赶紧给为父呸三声!”
夜十一被夜大爷的满容厉色微微吓到,在她记忆中,她父亲从未对她说过半字重话,更别说犹如此刻这般严词厉色,她顺着夜大爷的指向看地上,边掉泪边本能从父命:
“呸,呸,呸……”
夜大爷见到宝贝闺女掉金豆子,瞬间上前两步,将夜十一搂入怀,心疼得要命:
“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呸了就好了,我的大姐儿要长命百岁,康健顺遂一生,儿孙满堂……”
他的宝贝闺女才七岁,再聪慧懂事处处周全,那也才是个仅七岁的小女娃儿,何况闺女刚失去母亲,守孝期未过,他怎么能在闺女面前再说什么断红尘离府的话?
他真是混帐!
夜十一无声地掉着眼泪,也不是被吓哭,更不是想用眼泪博她父亲心疼,只要一想到噩梦里她全然活在自已悲伤的天地间,除了还会偶尔关心幼弟之外,她竟是把最疼爱她的父亲给忽略了,忽略到从来不知她父亲竟是那般深爱着她母亲,她母亲的薨逝,已然早早让她父亲萌生了却红尘落发出家之意。
她是该有不孝,该有多忽略她父亲,才能在噩梦里那般全然未觉,她是心疼父亲,也是自责愧疚。
夜大爷抱着夜十一念叨着,念着念着忽而想起在公主亡妻墓陵前,他皇帝大舅兄问他闺女对公主亡妻说了什么时,闺女居然说会好好活着,活到寿终正寝,现如今又说什么会早早丢了性命?!
他慢慢放开夜十一,蹲下身,与夜十一平视着,盯着闺女脸上未干的泪痕,忧心地问:
“大姐儿,你老实与为父说,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儿了?”
夜十一被夜大爷的敏锐震得差点儿露出端倪来,且不说噩梦里的事情到底是不是真,就是说出来也无人会信,她父亲知道了,也大概权当是她丧母悲痛太过魇着了,借着现如今不过七岁幼龄的优势,把含在眼眶里的泪珠眨下来,委屈巴巴道:
“父亲刚才凶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