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这厮作死!”
听得拖雷要羊腿,那傔从骂了一句。到底记得移剌楚材的严令,于是匆匆沿着步道出来,往下层的伙头营去。
走了两步,便见到郭宁一行人,傔从慌忙拜伏行礼。
“那敌酋想要羊腿?”
“正是。”
郭宁脸色一沉:“区区一个俘虏,吃什么羊腿!”
傔从吃了一惊,把眼去觑移剌楚材。
移剌楚材自然知道,这是郭宁刻意显示凶横。他连忙道:“节帅,是我安排的。我以为,毕竟四王子乃是大蒙古国的贵胄,须得……”
郭宁冷冷地看看移剌楚材,再扫过纳敏夫等人,摇了摇头:“今天谈不成,明天就要继续再打!到时候我先杀了拖雷祭旗,哪来这么多讲究!”
郭宁说的话,都由杨万在纳敏夫耳旁复述,听得如此杀气腾腾言语,纳敏夫面如土色。见郭宁大步进了监房,这才慌忙追上。
拖雷整晚盘膝而坐,想了很多,这时稍稍抬眼。
郭宁人未到,监房内外,便已清场。
拖雷听得到外头扈从们肃然整队而立,感受得到每一个普通士卒对来者尊敬异常乃至敬畏的态度。这种态度不会凭空产生,也做不得假,那必定缘于部属们对将帅绝对的信任,缘于一次次同生共死而产生的情感联结。
他知道,郭宁来了。
两方上一次放对,拖雷在塘泊间吃了闷亏,但蒙古军的大势始终占优。这一回,却输的干脆彻底,把自己都输成了俘虏。强烈的羞耻感,笼罩着拖雷,想要让他低下头,伸手捂住自己的脸。
但拖雷没有这样做。
他挺直了腰杆,目不转睛地望着门口。
他深深呼吸,压下心中的忐忑和恐惧。他告诉自己,正因为打了败仗,所以更需要了解敌人。
昨日里,拖雷在战场上见过郭宁,但当时局面纷乱,拖雷又受伤落马,被擒拿时脑子都快糊了。现在回想,他都记不起郭宁的相貌,只觉得那是个凶悍如猛虎,浑身血腥气扑鼻的武人。
这会儿能见一见,很好。
拖雷坚信自己不会死在这里。而记住这个敌人的一切,以后才能找到他,战胜他。
门一开,拖雷定睛去看,见一个身材高大的青年昂然而入。此人外貌并不见得出众,但行走之间,眼神中却有杀意隐现,那是手底下掠取无数性命的猛士才有的独特神情,仿佛猛兽行于街市,随时能暴起噬人!
拖雷稍一凝神,待要再看。门口处人影晃动,一个蒙古百户猛地扑了上来,抱住了拖雷,大声嚎啕。
拖雷又惊又怒,用力将这人推开些,才认出是纳敏夫这个老家伙。
“哭什么!我还没死哪!”拖雷骂了一句。
纳敏夫却哇啦哇啦说个不停,把拖雷被俘以后的许多事情,自家军队中见到的,到了海仓镇以后听闻的,全都说了。
这个百夫长资格很老,做人做事都很圆滑,也很会说话。他这一席话,也肯定是事前反复盘算好的。所以摆出一副惶急流泪的样子,话却说得条理分明,很快就让拖雷明白了许多事。
有心了!
拖雷有些感动,用力拍了拍纳敏夫的后背。
这时候,移剌楚材在旁轻咳两声:“咳咳,纳敏夫百户,还请自重。咱们抓紧谈两家止战、赎人的正事。”
这会儿倒不必杨万作译者居间了,汪世显从郭宁身后闪出,应声传致。
纳敏夫看看拖雷。
拖雷沉默了一会儿,挺直背脊:“赎人之事不必多谈,我身为大蒙古国四王子,自然有符合我身份的赎物,允许或者不允许,不过是一句话的事。至于两家止战之事……根本就不必谈!我们从没有想过要谈!”
在监房中数人惊讶的眼光注视下,拖雷昂然道:“大蒙古国征讨敌人,就像在草原围猎。无论某个猎手在或不在,除非抓住了足够的猎物,否则围猎绝不可能停止。”
“围猎?”移剌楚材在一旁笑道:“四王子带到山东来的兵力一共十个千户,已经被打崩了四个。剩下这点人,还想围猎什么?四王子如今身为俘虏,还是有些自知之明为好。若高估了自家的力量,却把猎人当作了猎物……恐怕一身而受二辱,为天下人耻笑。”
“我们还有六个千户的精锐骑兵。我们还有战无不胜的成吉思汗和他麾下的十万铁骑!”拖雷一字一顿道:“你们呢?”
郭宁听他这般说来,心中咯噔一跳。
但他神情不变,大步进屋。待到毫不客气地往主位坐定,才满不在乎地道:“我方聚集山东东路六州之兵,足以压得过你们区区六个千户!”
拖雷闻听,反而冷笑:“真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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