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季舒不是外人,高澄耐着性子跟他把心中所想解释清楚。
“世子所思,仆远不及也。”
崔季舒汗颜道。
高澄宽慰了一番,崔季舒这才告退。
其实并不怪崔季舒没想到这一层,大争之世,各种阴谋诡计频出,为了达到目的,哪还顾得上许多。
但对于高澄来说,这个混乱且荒唐的南北朝越是不讲道义,他就越要反其道而行,或许这份信誉一辈子卖不出去,但只需要做成一笔买卖,回报远不是轻取徐州所能比拟,更何况谁说小高王靠自己的本事拿不下徐州。
高澄有一个好父亲,为他打下这片基业,也让他有底气为自己塑金身。
使者回归彭城时,彭城已经处处张灯结彩,童谣都编了好几首,着重表现高澄与民同乐,仁善爱人。
得益于高澄之前的宽容行径,所有人都相信自己能够获得赦免。
当使者转述高澄所言,要自取叛逆人头,众人无不大惊失色,一时间人心惶惶。
基于高澄的人设,他们还是没想到小高王是抱着灭族的目的而来,都以为只是高澄嫌死的叛逆还不够,认为他们在包庇。
毕竟洛阳宗室叛乱,高澄也没有株连家眷。
彭城贵人们只理解了高澄的表面意思,以为要送活口让他自己动手。
于是一番勾心斗角之后,又有十四人被押往刚刚踏足徐州的高澄军中,等待他亲自处置。
高澄再次接见使者,见到送来的俘虏,他愤然道:
“何须你等教我行事!”
说罢,命令亲卫将这十四人松绑,与使者以及随行押送之人一起赶出大营。
被高澄释放的叛逆怨恨自己被人出卖,而押送之人也不敢让他们活着回去。
双方才出大营,立刻展开火并,高澄听说营外动乱,立即放心的命人前去救援叛逆,可十四人中,只有三人保住了性命。
而使者领着剩余随从回到彭城时,徐州豪族这才明白,高澄所图甚多。
于是众人严守城池的同时,派人送信向梁魏边境上的梁军求援。
而高澄也早有准备,不断有流言在梁魏边境传播,声称徐州动乱,徐州豪族为了将功赎罪,计划引梁军入境,助高澄破之,魏军再顺势南下劫掠。
他没有故意散播先前徐州豪族送来的投效信,过犹不及。
徐州豪族与高澄真有谋划的话,寄给高澄的书信又怎么会轻易流传,蒋干盗书这种事情,也要找到一个蒋干来做才行。
没有蒋干,但他有蔡和兄弟。
高澄召见逃回营中的三名叛逆,许诺赦免他们的父母妻儿,命人护送三人抵达梁魏边境。
之前的流言已经足够让梁将深思,还是受益于高澄贤世子,宽以待人的名声,就连梁魏边境上的梁人也不认为他会彻底清算徐州豪族。
哪怕没有直接证据,梁军主将还是更愿意相信流言的内容,徐州豪族就是要骗他们北上,高澄定然早已设下埋伏,等着他们自投罗网。
如今又有三人投奔梁军大营,自言曾是参与袭杀邸珍之人,如今徐州豪族决计投降高澄,他们奋死拼杀才逃了出来,而边境流言也是他们所为,正是担心梁军受骗。
梁军主将至此深信不疑,他召开军议,将自己所知道的前因后果告知众人,胸有成竹地笑道:
“此计怎能骗过我。”
众人齐声夸赞主将英明。
于是,梁军各部接到军令,严守边境,不许北上。
徐州豪族没有盼来梁军救援,倒把高澄给等来了。
高澄没有急于攻城,他在距离彭城十五里处安营下寨,命人打造攻城器械。
来到城外第三天,京畿兵没有携带云梯,只是推着简易的投石车,在彭城城外列阵。
从城头往外眺望,入目所见军容严整,旌旗蔽空,彭城五千守军无不胆寒。
“世子,是否按计划行事?”
崔季舒揉着手腕问道。
倒不是拳头痒了,想暴打未来的大齐皇帝,而是这几天与军中文员一起誊写书信,写得手腕酸痛。
高澄低头看了眼被士卒抬着的上百个被封好的箩筐,笑道:
“叔正自去安排。”
今天他要看到彭城充满文学气息。
崔季舒指挥士卒将箩筐运往安设投石机的地点。
箩筐里塞了些石头,增加重量。
而临时打制的都是简单的人力投石机,靠人力拉拽绳索进行抛射,需二百五十人施放,还好高澄手头并不缺人。
此时的负责军官正忙碌于试射石子。
待他校对了角度,随着一声令下。五个箩筐应声
拖拽绳子的士卒大声喊道:
“用力拉!”
五个箩筐应声飞往彭城,有两个砸在城墙上,箩筐被砸破摔,筐里的纸张漫天飞舞散落在城墙下。
但还是有三个箩筐飞进了城里。
一次次拉拽,一个个箩筐腾空飞起。
彭城城中,到处都是纸张飞舞。
每一个捡到纸张的人,看见所写内容无不变色,正是他们争相写给高澄的投效信。
突然间,豪族之间充满了猜疑,似乎谁都有打开城门立功求存的可能。
古有曹孟德烧毁投效书信,拉拢人心。
今有小高王送还投效书信,使其离心。
高澄心中大定:夺下徐州,早晚的事。
仔细想想,自己领兵以来,先平三荆,陈庆之仓惶逃窜;再定兖州,贺拔胜仅以身免;如今又是一番苦战,把徐州从梁军与叛军三万、不,五万联军手中夺回。
三战三捷,也算是当世名将了吧,也不知后人读史,知道小高王十三岁领兵征战,立下这般丰功伟绩,心怀仰慕之下,会不会为他冠以小兵仙的名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