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穆法师在裴妙德的目光注视下,渐渐低下头诵了一声佛号。
“阿弥陀佛。”
心中隐约有几分猜到对方接下来要说的话。
“广化师叔之事已了,只不过那具法蜕造下的冤孽,究其源头终究是要算在宝刹头上的。”
裴妙德说话的声音并不大,同时伸手从嶙峋的山石上拣起一条带血迹的头巾,那是乡间农妇用来绾发的,里面还包着半截木簪。
车陀人爱美,喜簪花簪钗。
富有显贵的人家,多以金丝翡玉为簪;清贫耕作的农户,更多佩戴木钗木簪。
木簪的样式并不十分精美,偶尔还能见几处的断纹,显然并非出自名家之手,背后还有一笔一划笨拙刻下妇人的闺名。
“春娘,若是在下没有记错的话,应该便是那失踪妇人的名姓吧。”
常穆法师一时间哑然。
七品吉祥如意青莲被收取,原先落下的那一眼荷塘也变成了深坑,老和尚壮着胆子抬眼看向那里面,依稀可见七八具惨白骸骨,有大有小,显然不止妇人一个受害者。
常穆法师只是看一眼,心里已经猜出了七八分。
此处是千佛寺的禁地,兼之镇压着尸变的广化禅师,莫说寺中寻常弟子,就连常穆法师平日里也不勤来,除非是到了收取莲子的时候。
本以为只要将通往后山的山路封死了,就不会有人受害,却不曾想那一丝邪念占据广化禅师的身子,机缘巧合竟反过来控制住了那支青莲,获得行动自如的能力,酿下如此这般大祸。
老和尚面如土灰,几度欲张嘴,终究还是没能说出什么巧令之辞。
广化禅师当日的嘱托,便是预料到命中会有这一劫,故而早早便做好了布置。
毕竟以他一辈子修为,不难察觉到自己脑海中有一道邪念盘踞着,本想着自己坐化后,靠着七品青莲的威力,定可以将那一缕邪念彻底消磨去,肉身也供与佛莲,反哺于天地间。
怎料到棋差一着,常穆法师的犹豫却给了那一道邪念壮大的机会,非但未能够被青莲镇压,更是在这荒郊野岭苟延残喘了下来,反过来控制住了那一支青莲。
借着祭器不断吞吃供佛念经的香客与僧人,若不是裴妙德发现的及时,日后必成大患。
“阿弥陀佛,此事皆由贫僧起,贫僧甘愿应下一切罪名,只求佛子能看在家师一生积德行善的份上,莫将事实说出去,毁了他老人家一世清誉。”
常穆法师缓缓闭上了双眼,双手合十,一副任人处置的态度。
“认罪容易,只是那些失去父母儿女,良配佳眷的无辜百姓,他们心中的苦痛又往何处诉说?”
裴妙德闻言冷哼一声,却是不认同常穆和尚的做法。
“师兄若是真心为师叔赎身后的罪孽,倒不如去赡养其遗老,教诲其子女,尽到已逝之人为人儿女、父母的职责,如此方才是真心诚意的赎罪。”
“至于既逝之人,须知道其因果循环,报应之不爽,师兄来世注定做牛做马以偿还这份亏欠。”
几人虽死于广化禅师法蜕之手,可若不是常穆法师未能听进先师弥留之际的遗言,又怀着几分自己的小心思,又岂会酿成如此大祸。
说一千,道一万,便是把一切罪孽都算在他的头上,也丝毫不为过矣!
有心行善善不赏,无心作恶恶不罚。
这句话说起来是容易,难道那些被恶行伤到的无辜之人,他们受到的伤害都是假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