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观此刻老者,哪里似是前些日那般三脚猫功夫,分明是穿山猛虎,下溪蛟龙,双拳横于丹田之前,拳分上下,架势相当古怪。
“老夫曾去过道门佛门,撑舟顶浪,去向东诸岛与大梁数地,为的便是有朝一日,出天底下最重的拳头,莫说是竹林横拦,纵有大岳横亘身前,一拳砸个山崩地裂,岂不也是生来一件快事。”
老者笑声无拘,震动竹林,扑簌簌震起无数惊鸟。
云仲心头惊异,不过眼见得老者将双拳抬起,当即亦是顾不得驳杂念头,强忍经络不全痛楚,内气流经七枚澜沧水,汇于丹田,三道微末无形剑气,破开散落周遭的无数竹叶,骤然奔至老者身前,直冲两腕肩头而去。
澜沧水勉强可撑剑气流转,虽不及往日威势十之二三,但锋锐依旧不减,纵是云仲方才吃过一番苦头,但依旧不曾令剑气直冲老者要害处,而是选两处足矣掣肘之地,直直而去。
剑气崩碎,老者却只用了一拳,便将眼前似是飞燕腾空的剑气尽数砸得细碎。
直到此事,云仲才看清凌滕器那双骨尖已然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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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的双拳,仅是一拳,压碎剑气,打得周遭落地竹叶,再度升腾而起,缭绕周身经久不落。
“谁说没拳尖就打不死人?”老者豪迈笑起,当空打过一拳,周遭竹叶尽数汇来,百川归海,竟是尽数缠绕拳风所在,变为条有十几丈长短的狭长竹叶道,而后顷刻尽碎,拳风破空尖啸声却是后至,整片竹海犹如入得走蛟飞熊,搅动翻腾,四处狼藉。
两人相邻而坐,少年运气数度,才将淤积无胸口当中的那口血水吐将出来,终是舒坦许多,斜依竹木,心头震悚依旧未消。
方才那穿竹海十几丈的一拳,如是挨得实贴,恐怕三境往上,也得教打穿肚肠。拳怕少壮,不晓得为何,老者分明气血已是不复年少时节那般旺盛,这数拳当中的力道,却是大概真能穿山岳裂江河。
“老夫六岁学内家拳,十二岁那年,便已是自行外出访师寻道,及冠之年,闯过三境,未到而立之年走道门佛门与数教堂口,偷师学拳,乃至不惜撑船去到叫人视为蛮夷之地的东诸岛大元数地,或偷或抢,将多地拳掌能耐尽数学来,才有今日这般火候深厚的内家拳。”老者出手过后,不知为何面皮灰败许多,勉强撑起身形坐起,随处摘来枚竹叶放到口中嚼起,似是扯家常一般说起,“原本入了四境过后,已是触着了五境门槛,甚至已是跨入半条腿去,打算将这拳法起个响亮名头,开宗立派,唤作百川,却是不想天不遂人愿,落到如此境地。”
少年不解,但还未出口,老者便是摆摆手,“其余事,待到日后再慢慢聊起,今日一趟拳,看得可还过瘾?”
云仲摁摁依旧痛楚的胸口,咧嘴苦笑,“当然过瘾。”
“老夫弟子,如今已是出师,往后路如何走,全在他自个儿,至于你这秉性颇善的小子,方才看来,经络似乎是相当差劲,学我这门内家拳,无论如何也不吃亏。”老者揶揄,“起码总可强身健体,延年益寿。”
云仲这才想起,挠头羞赧道:“原本以为您老当真是三脚猫功夫,生怕伤着,这才使竹片做剑,如今想来,倒甚是不妥。”
“想的没错,不过人在江湖,何需事事都要正大光明,阴损招数可以不用,但必须得会,这才叫防人之心不可无,害人之心不可有。”
“您老这内家拳叫啥?”
“无名无姓,就连我那不争气的徒儿,都不曾给这拳起名,能打个畅快就可,要甚虚名,你若日后能混到五境往上,便替老子起个名,也是无妨。”
对谈一阵,少年说起自个儿经络为何损毁,又说起曾杀过不少身不由己之人,一言一语,颇为自然,不过不出几炷香过后,凌滕器便发觉身旁少年不再搭茬,皱眉看将过去,才发觉后者不知何时已然睡去,两眼熬得眼圈青黑,分明是多日不曾好生歇息。
人在世间,诸般不易,更何况如今少年通体,由表象看来与常人无异,但内里经络破败凋敝,一如晚间秋,清贫拮据,家徒四壁。
老者打量打量少年,终究是有些明悟,为何打这小子初来徽溪,便是与自个儿颇为亲近,虽时常插科打诨,口舌不饶人,但依旧还算忘年知己。
同是天涯沦落人,同病相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