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朝辞抓着王语嫣出了酒楼,她兀自哽咽。顾朝辞看的心里发笑,面上却是一副冷峻之色,寒声道:“我当你还有几分硬气,原与寻常女子相比,也没任何不同!”
王语嫣一生之中,从未恨过任何人,今日见顾朝辞对自己表哥慕容复,一只眼都瞧不上,还当着众多武林人物,打了‘姑苏慕容’的脸,不由得对其恨到极处。
此刻虽是泪流不止,却对他仍然怒目冷视,竟无半点惧色。
顾朝辞蕴声道:“你就不怕我?”
王语嫣恨声道:“我怕你什么?你要杀我,就动手好啦!”
顾朝辞见她明知自己武功高,还如此硬气,心下很是不以为然。
这类不知世事的小丫头,哪里知道,美貌女子对真正的坏人来说,杀她,反而是最善良的手段了。
但他还是点头赞道:“好,还挺有些气魄,不过你这么爱哭鼻子,又有哪个男人喜欢?你莫非是想给我验证古人名言,女子都是水做的?
若是如此,那我可以告诉你,果然诚不我欺!”
王语嫣被其如此调侃,心中虽恨,还是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可紧接着又面容整肃,向他狠狠望了一眼。
若是别的话,她或许还不想搭理这个坏人,但一听无人喜欢自己,又将眼泪抹了一下,嗔怒道:“别人喜不喜欢我,又甘你何事?”
这时伙计也将马匹牵了过来,顾朝辞点头道:“好,好,天下人都喜欢你!上马吧,相烦你快带我去找令堂吧。
顾某这对手掌,已然饥渴难耐了,唉,也不知我刚才那记碎木如粉的掌力,劈在你娘身上,能不能打死她?”
他料知王语嫣定不会同意,自己去杀她母亲,于是以退为进,让她央求自己,那么自己顺水推舟,将她卖个好价钱,也就顺理成章了。
王语嫣果然急了,忙道:“喂,你这人怎能不讲理啊?”
顾朝辞颇感好笑,眉头一挑道:“我怎么不讲理了?”
他煞费苦心的,编了一个众人根本无法查清的谎言。就是不想让江湖人,耻笑鼎鼎大名,无敌于世的“血煞魔君”初出道时,就欺负弱女子。怎知还得了这样一个说法。
王语嫣垂下头,缓缓道:“我母亲虽是女流之辈,但她也是江湖中人。
你想想,这江湖之上,杀人放火之事,哪一日没有?顾公子,你武功这么高,以后只要混迹江湖,肯定也是一样!
毕竟你不杀人,人也会杀你的。武功低有人杀;武功高,也会有人杀你的
我母亲在你眼里,动辄杀人,将人肉做花肥,的确不对!
可在我眼里,她行事爽快明决,说干便干,单此一项,便胜过好多男儿。
至于世上的是非对错,绝大多数都是因人而异罢了。
你要为你恩人报仇,这是天经地义。
而且杀人者人恒杀之!
故而我娘杀人,被人杀也是常理,但岂有让我这女儿带路之说?
你是男子汉大丈夫,又武功超凡,却偏能说出这话来,你说有无道理?”
顾朝辞见她说的义正辞严,很是不可置信道:“你娘杀了那么多人,你一个女儿家还在这里说的头头是道,仿佛她就没错一样,这些言论都谁教你的?”
王语嫣抬头瞅了顾朝辞一眼,见他双眼如电,眉宇之间微有戾气,心中一酸道:“我看书看的多了,道理也就懂得多了。
至于我娘她杀人杀惯了,早就不在乎啦。
你既然想要血洗曼陀山庄,那对杀人放火之事,也肯定不在乎!
这世上之对错,多数看的都是势力强弱、武功高低罢了!
近年来,我表哥被人冤枉杀了好多人,什么青城派、伏牛派、秦家寨等等,他都不在乎,只是一笑置之。
可丐帮副帮主马大元死于“锁喉功”之下,少林玄悲大师又死于“大韦陀杵”下,他便再也不能当作无事发生了,必须得去登门解释了。
究其原因,还不是少林寺与丐帮太过势大,若换了别家,我又岂能见不到表哥?
也正因如此,我为了见他,好不容易偷偷跑出门,还偏偏又遇上了你,运气真的很是不好!
虽说让我很是失望,但你若武功不济,别说抓我、杀我娘报仇了,单只包三哥都不会放过你!你说对不对?”。
她聪明早慧,心性不同寻常,这番话久藏心中,从未对人一宣。这时也不知怎地,竟对顾朝辞这个坏人一发无余。
只是说到对方要去杀她娘,心神激荡之下,两行热泪,又再次缓缓流下。
顾朝辞鉴貌辨色,见她说得诚恳无比,心中也很疑惑,这姑娘脑子竟如此清晰,为什么要去做舔狗?
不错,在他眼里,王语嫣与段誉一样,都是名副其实的舔狗,而且都是舔中极品。
但眼见王语嫣语声中,又带有凄楚之情,蓦地里想起当年与穆念慈、李莫愁初相识时,她们也是这般大。如今却是天各一方,也不知能否再见,不由心下也是一酸,一拂袖道:“算你说的有理!
但是小丫头,任你说的天花乱坠,我也得杀了你娘,以及她的一些恶人手下,祭奠我恩人一家,告慰他的在天之灵!”
王语嫣瞅他一眼,冷冷道:“你武功高,想杀谁就杀谁,谁又阻的了你?
但你也比我也大不了几岁,干嘛装出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
顾朝辞“哼”了一声,峻声道:“言归正传,你不带我去找你娘,我自己莫非找不到吗?”
听了这话,王语嫣一双乌黑明亮的眸子,真是仿如宝石,直视于他,凝声道:“公子,我既然落在了你手里,你要报仇,我阻拦不了,可我用我的命,换我娘一命,这样你看可好?”
顾朝辞面色稍霁,缓缓道:“如此说来,你也并非全无良心。
嘿嘿,你跟我说了这多话,几乎句句不离慕容复,我还以为你心里只有他呢?”
王语嫣一番情意尽数系在慕容复身上,但她毕竟是个小女儿家,被一男子道破心意,不禁羞得满脸通红,慢慢低下头去,轻轻地道:“我固然喜欢表哥,可我爹去的早,都是我娘抚养我长大,我又怎能看着你去杀我娘?”
“呵呵……”
王语嫣听他发笑,抬眼一看,见他凤眼生威,一双眸子明亮有神,正笑吟吟看着自己,不禁面皮发烫,又赶忙低下头去。
她自幼被母亲宠爱有加,更得侍女忠仆全意抬举,从没出过曼陀山庄。除了前日所见的段誉,她连一个陌生男子都未见过。
她能将离家出走之事,跟对方说起,好似也觉对方看似年轻,心已沧桑之故了,可是对方长得俊,又这样看着自己,真是羞人。
过了半晌,顾朝辞忽地哈哈一笑道:“也罢!看在你这片孝心份上,我就让你一步!
我可告诉你,我顾朝辞生平让人,可是第一次,你可别不识好歹啊!”
又谓然一叹道:“唉!按说以你这样的品貌,莫说江湖,就是皇宫大院的女子,你也是绝无仅有了。
我又不是瞎子,这样罢,你只要答应我一事,我就不杀你母亲了,只杀那些动手之人,你看如何?”
王语嫣瞬间头脑一晕,热血上涌,她绝未料到,此事竟会这般容易!
只要不杀她母亲,面前就是火海油锅,那也是毫不犹豫地跳了,当下强抑欢欣之情,点头道:“但凭公子吩咐!”
但见顾朝辞双目炯炯,盯着她道:“你先上马吧,我步行。”
此时酒楼门前人来人往,有些话实在不好说了,顾朝辞武功虽高、面皮虽厚,终究还是顾及点脸面的。
王语嫣很是不好意思道:“这何以克当?”
顾朝辞笑道:“我与你共乘一骑,于礼有碍,再说这马四条腿,也快不过我这两条腿。”
王语嫣知他说的在理,也不在扭捏,当即翻身上马。顾朝辞大袖飘飘,随在马侧,一人一马很快便出了姑苏城,又沿着一条通敞大路而行。
王语嫣未出过门,也不知他要去向何处,见他只顾走路,不禁想起他那句话:“这马四条腿,也快不过我这两条腿。”
她见识过人,知道此马雄健有力,小女孩性子一发,心想:“你轻功再高,短途内想要胜过马儿不难,可路途一长,那就难说了,我若胜了你,看你还好意思在我面前充高手吗?”
顿时一提马缰,笑道:“公子,我先走一步,在前面等你。”
她话音未落,那马已然四蹄翻飞,发足疾驰而出。
顾朝辞这人极为肤浅,生活作风不够朴实,从来都是吃好的、穿好的、用好的。
这坐骑虽说是他顺手劫来的,但也不是凡品,脚力甚健。
王语嫣纵马疾驰,但觉路旁树林犹如倒退一般,不住从眼边掠过,耳旁风动,马匹虽是奔行如飞,可她身在马背上却是平稳异常,心道:“这马如此快法,你三五里要跟的住,超过十里那就不可能了!”
不到一盏茶时分,便已驰出十余里之遥,她回头朗声笑道:“你还追得上我么?”说话甫毕,微微一惊,原来顾朝辞竟已不见了踪影。
她心下一喜,正想着怎么去找阿朱她们,忽听顾朝辞声音却从前面树林中传了出来:“小丫头,我这坐骑跑不快,你恐怕还得再加几鞭才行啊!哈哈……”
王语嫣听得他的长笑,直让林中飞鸟惊起,一脸惊讶,心想:“他是怎地跑我前面去了?”赶忙纵马抢上,冲进林子。
只见顾朝辞在身前十余丈处大步而行。她挥鞭抽马,那马奔得更加快了,然而和顾朝辞始终相距十余丈,别说追上,她要迫近数尺,也是绝无可能。
只是一会,两人又跑出了五六里,已然走到了一处平野之地,那马四只铁蹄,溅得黄土飞扬。
眼见顾朝辞宽巾大袖,步履潇洒,不疾不徐,行进之间浑无一点霸气。全如在庭院信步一般,却又总在自己前方十数丈,马匹再是奋力狂奔,也追之不及。
这等轻功自成家数,雍容华美,与适才酒楼一掠数丈的诡异身法,竟大异其趣。
以王语嫣腹笥之广,心下不由暗暗钦佩,心想:“他内力高深莫测,又身具这等武功,当今世上不知有谁能及。”
心有此念,这股钦佩之情也化为了敬意,大声喊道:“公子,我跑不过你了,不比了。我们刚才的话,还未说完呢,你到底要我做什么呢?”
顾朝辞回头朗声笑道:“小姑娘,你就这么心急,想为我做事吗?”
这时王语嫣胯下坐骑,一连死命奔出二十余里,渐感乏力,奔跑已无前面之速,反而与他越离越远了。
王语嫣虽不知他欲云何事,但这一问题倒也确曾在脑中回旋过,这才陡地醒觉:“莫非他……他……他对我生了情意,要我……”
她不愿再想下去,俏脸一沉,吁的一声,急忙带住马匹,可又一想对方武功惊人,她如何反抗的了,顿时又羞又急,“哇”的一声,又哭了出来。
忽听得一个清俊不耐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又为什么哭?”
王语嫣抬头看时,竟是顾朝辞,原来只这一瞬,他又这般迅速的折回来了。
顾朝辞一听她勒马,当即折回,只是他轻功高明,行动奇速,倏来倏去,十几丈距离,只是眨眼间事而已。
王语嫣见他这身法,大为震惊。
因为她这时才发现,顾朝辞的底,她竟根本探不到。这人武功之高,竟不似人间之人,心中先是一惊,立时又觉的不好意思了。
低下头来,拭抹眼泪,正色道:“顾公子,你能为我做出让步,不杀我母亲,大恩大德,小女子永世不敢或忘。
但我……我早已心有所属,盼你言语有礼,否则……”
至于否则什么,她也说不出来,她实在不太会撂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