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非正式上班的点,不过安南还在单位里处理着文件。
下午的时候就打电话问了老婆,说是今天安若要回家吃饭,他就打算提前走。
可谁想得到,就在自己刚准备回家的时候啊,就接到了紧急的电话。
安南听了一阵后,忙问:
“现在小五在哪里?准备送去哪里啊?”
“八医院?怎么送八医院了?急诊科?大概还有多久到?好,我马上过来。”安南一边问,一边往外面走……
安南赶到八医院时,人已经送去了手术室里。
然后安南看向旁边差点兄弟姐妹以及方蔺项:“小五这到底是怎么搞的?”
“你们都不知道吗?蔺项,你来说说!”
方蔺项脸色支支吾吾,犹豫了蛮久后,才开口道:“小舅舅,我可以讲,但您别生气。”
“赶紧说!到底怎么回事!”安南一般大的人,都快急死了。
他们口中的小五,是所有人论资排辈来轮的,老三,也就是方蔺项。如果从安若的视角来看的话,方蔺项是三姑妈家的,行三。
小五,是他大伯家里的小儿子!
安南在这一辈里面最小,三个哥哥,两个姐姐。
他最小,生了个安若,行七。
大哥和二哥都是双胞,两个儿子,分别是老大、小二,小五、小六。
到了安南生了安若之后,就不许二胎了。
七个孩子,除了安若最小之外,全是哥哥。
“赶紧说!”其他人都纷纷露出了凶神恶煞的目光。
方蔺项就赶忙道:“那个,舅舅,外公,前几天不是小七生日吗?正好满两轮!我们家里过了一个,我们几个哥哥就寻思着,私底下再聚起来给小七在外面过一个。”
“作为给她的生日礼物,所以小五请了一个星期的假,没给家里说,就是怕你们走漏消息。过完生日后,就打算去赶飞机去机场的。”
“哪里晓得?”方蔺项低下头,紧紧抓着脑壳。
安南气得够呛!
“你们是怕你大伯大舅死得太瞑目了是吧?”立刻就有人骂了起来。
安南这一辈的大哥,已经不在了,在一场抗洪中没能回来,后来他的两个儿子先后也去了部队,特别是小五,更是国防生,目前毕业之后就直接是带队的军官!
副连级,实权。
算是家里混得最好的一个孩子了,可没想到,玩归玩,闹归闹,把他玩出车祸了,大人们都甚至不晓得安稳回到了家。
安稳原本是不叫安稳的,取名为安武,后来老大安东没了,大家就觉得武这个字太锋利了,改了成安稳,希望安稳能够一身安稳。
只是后来,安稳虽然名字不锋利了,做事却异常高调,从小开始,就很有原则,自律性极强,他自己说服了两个叔叔和两个姑姑,去读了国防。
本以为这就没事了的。
可谁知道,这安稳偷偷地跑回来了,还出了这样的事情。
安南的三个哥哥,分别是安东,安醒,安北。安东是大哥,没了。
安南的父亲,过了江就没再回来。
所以,目前基本上就是二哥安醒和四哥安北行大!
醒有西字,安西不太好听,所以就多加了个星字,叫安醒。
“你们就不知道送吗?”安醒恨铁不成钢地问。
本来啊,这些小家伙也没做错事,欸,他们都成年了,也不是为了胡闹隐瞒的。但是?
谁愿意发生这样的意外呢?
“四舅,当时我们都喝酒了,以为打车没事的。”方蔺项就解释说。
安醒抬手就要打人,不过好在是被安南给劝住了,说:“孩子们也不是故意的,这种事情怪不得谁。我们还是先想想到底该怎么办。”
“你打老三,能够解决小五的问题吗?”安南劝着。
安若,二十四岁的生日,的确是有纪念意义,他们几家也联合起来了,给安若举办了一次比较大的生日晚宴。他们是长辈,是没错,但是哥哥们和安若才是同辈,想着给安若一个惊喜也没错。
而且安稳毕业的时候就是副连,如今已经是营级干部了,每年都有一个月的年假,他休假回来给妹妹过生日,也没毛病啊。
那安稳他们一起在安稳离开前喝点小酒,也没问题。
如果真要算责任的话,就只能说,安若不该生在这时候。
“可大哥他?”
“先问医生怎么说吧。”
“怎么没想着去湘南大学附属医院呢?”
“打了电话问过了,说是这是周末,大部分的教授都出去开年会去了,你说他们一个个的,正经事不做,全都跑去开年会干嘛?”
“骨科的在省内开,其他科室的就在省外开,吃饱了撑的吧?本职工作就没干好。”
“这样啊?”
……
张洪生,是八医院的行政院长。可以说,如果不是病人的情况和身份特殊,莫说是周末了,就算是工作日,也肯定不会出现在急诊科。
匆匆赶来的曾异也是问道:“郭主任,这边到底是什么情况?怎么突然给我打电话,到底是什么情况啊?”
郭主任就是急诊科的主任,郭浩然:“情况有点复杂,大概在半个小时前,我们急诊科接到了两个车祸患者,是一辆大车撞上了出租车。大货车司机是疲劳驾驶,正好从粤省拖货下高架!”
“出租车司机到救护车上人就没了,后座坐着的是一个在役军人。”
“家里关系有点通。说是已经联系了湘南大学附属医院和二医院的专家,人正在从魔都赶回来的飞机上,他们已经派人去机场接机了……”
“但是经过了血管外科的黄石南主任会诊了之后,暂时转院的风险极高,否则的话双下肢都会坏死而截肢,并且,患者腹部也有创伤,必须马上手术,现在已经送去了手术室。”
……
手术室门口,黄石南对着一群人说:“实在是抱歉!你侄子这下肢的栓塞太严重了,我们已经清理了大血管的栓塞,但是膝关节远端的血运还没有通畅。”
“这还是没用,远端出现了坏死,还是有可能会造成生命的危险。”
“我怀疑是小分支动脉出现了栓塞,但血管太细了,而且如今患者又躺在手术室,没办法做造影,盲猜的话,只会对病人造成额外的损伤。”
“甚至加大死亡的风险,我已经和骨科的康主任商量过了,这种情况还是适合截肢!”
张洪生也是把话接了过去道:“腹部的症状目前还算比较平稳,有不少的出血点,但应该都能处理得好,但是这两只腿的话。”
“我们的黄主任已经是尽力了。”
安南等人怎么可能接受这样的结果?但是,好在他们还算是有素质的!
而是问:“黄主任,你估计,这腿大概还能保住多久?能不能撑得到湘南大学附属二医院的专家赶来啊?我们已经安排人去机场接了。”
人不在沙市,别人开会去了,也没有谁提前预料到安稳会出现这样的伤势,能及时赶过来就不错了。
黄石南无奈地摇了摇头说:“肢体动脉急性栓塞之后,平均坏死的时间是六个小时左右。但是个体的情况不一样,病人目前的情况还存在着挤压伤!”
“等到专家到来,即便是再通了血,也会造成再灌注的损伤!到时候的肌肉组织能不能承受得住,也是一个问题。”
“除非是现在就马上把栓塞打通,恢复远端的血运,不然的话,截肢对保住患者的性命,还是利大于弊的。”
腿对一个人有多重要,每个人都很清楚。更何况小七还是个军人,一旦失去了双腿,莫论前程,就是基本的生活都会有困难。
除非万不得已,他们不想舍腿保命!
“张院长,黄主任,你们还能不能想一想其他的办法?我知道这很为难你们,但是,哪怕有那么一丝可能呢?”
“再劳烦你们多想想。”安南差不多是在恳求了。
黄石南面带苦涩,但表情被口罩给拦住了,只露出一双无奈的眼神。
……
从手术室门口,往手术室里赶的时候,黄石南对旁边的张洪生说:“张院长,这一次的手术,风险极高啊,患者自己和家属的身份如此特殊。你说我们要是没能够完成保肢的任务,会不会吃不了兜着走啊?”
张洪生深呼吸了两口,说:“尽人事,听天命,想来安书记看起来就不像是这样的人。”
“我们也要努力想想办法,你快帮忙想想,还有谁,还有谁可以。”
黄石南听到这句话后,就对张洪生说:“张院长,我还真想到了一个人……”
……
“通了通了!”黄石南心情大好地喊。
心情复杂,回想起在周成和蔡东凡两个人赶来手术室前,自己和张洪生、曾异等人的焦虑之色。
蔡东凡此刻也在人群中踮起脚尖,往手术台上的术野中看。
然后就看到了果然刚刚扎针的口子上鲜血欲滴!
用这个词形容此刻的场面最为贴切了。
周成也是深吸了一口气,血栓通了,才不枉他全神贯注地搞这么久啊!
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静脉之中的血栓,暂时是不适合手术来取的,静脉有静脉瓣在,超长距离用球囊导管几乎不现实!
但是下肢的大隐静脉就在体表,一旦动脉通了之后,术后可以做个血管造影看看静脉是否通畅!
不通畅的话,也可以把大隐静脉从头到尾地做通畅,具体怎么选择,这个问题还是交给专业的黄石南。或者转去湘南大学附属二医院的舒教授去想办法。
自己就这半吊子,别瞎逞能。
于是周成说道:“黄主任,那接下来你处理静脉,我再试试另外一边,看能取多少是多少吧。”
黄石南道:“好的,这条腿就先来交给我处理吧!”
这么一来,好像曾异等人在一旁就成了没事的人了,他们本来是打算来截肢的,现在没腿腿截了,索性就给周成打起了下手,在有人帮忙的情况下,周成可以同时操作两条导管!
黄石南在另一条腿,打开股静脉的时候,发现还是有静脉血液在回流,然后他再在膝关节处开了一个口子,把小隐静脉开了个口子后,也发现有少量的血液回流!
而这就够了。
静脉内虽然有血栓,但是,足部的静脉循环有多个通路,只要有一条通回去,短时间内就不会有太大的事情!
动脉栓子致器官坏死,而静脉的栓子,则有可能把人给搞死!
所以,静脉栓塞的风险,也是极大的!
然后黄石南便看到,周成喊陈炳回拉着一条导管出来的间隙,他则是把另外一根没有鼓起来的导管深入到动脉的未知深处……
一来一回,速度足足提升了百分之二十以上。
这种超远距离的导管取栓术,绝对是高难度的手术,就算是能够完成单例,都能够出去开会吹牛逼吹很久了!
这和之前周成做的血管切开取栓术,那又不是一个层次了。
就好比水管堵住了,你去用户家里去就地解决问题,和你就在供水的单位,超远距离的马上解决问题,一来一回节约的时间和处理的难度,那能一样?
像周成这样的盲操,直接从股动脉搞到足背动脉的,黄石南都不敢进行拍照,生怕自己到时候就一个吹牛逼吹过了头,然后吹爆了,现场两败俱伤。
学术会议是一回事,吹牛逼也可以,但是你自己吹的牛逼,自己还要能圆的回来,如果圆不回来的话,那就是在作死!
如此又是一个小时之后,周成把另外一条腿的动脉栓子取出来了十一个!
相对还要更少一些,这也是周成之所以选择先取对侧的原因!
如此一来,之前让黄石南等人都束手无策的难题啊,一下子就解决掉了。
多次地确定了血供之后,黄石南开心得像个孩子一样地傻笑起来。他根本就没给人讲,今天这台手术,绝对是血管外科中的一个奇迹,盲操取下肢动脉最远端的血栓,一连取二十多个栓子出来!
他黄石南也是参与者和见证者,这虽然与他的功劳没太大的联系。
但是,这却让黄石南看到了血管外科的上限,原来,血管外科的血栓,还能有这么高的天花板!
手术的数量,决定一台手术的下限,阅历和眼界,才是提升手术上限的根本。
不过黄石南也不准备告诉其他任何人,一是别人不相信,二是如果不是他亲眼所见,可能自己都不敢信。
……
“黄主任,现在这双腿,应该没多大问题了吧?要是没问题的话,那我们就先走了?”曾异和李长宏两个人陪站了一两个小时,干的都是下级医生的事情,真觉得自己没必要一直就这么杵着。
黄石南则马上说:“欸,曾主任,李主任,你们稍等一下,我们一起出去和病人的家属好好地讲一下吧,这台保肢手术,你们骨科才是头功啊!”
嗯,这个功劳黄石南不敢拿。
曾异则立刻看向了蔡东凡,就笑着说:“黄主任,您这话是开玩笑了,这分明是血管外科的事情,我们骨科都根本不会这个手术!”
曾异也不敢拿!
血管切开取栓术,骨科可以打打擦边球,但是这种血管内导管取栓术,如果还归来骨科的话,那就真的有点太把人当傻子了。
反正就丢在黄石南头上了,因为这个病人的治疗过程肯定没办法复制,周成是搞骨科的,以后也不可能去兼职到血管外科啊!
这个功劳,可不好捞,有点烫手的。
“小周,走走走,我们一起去门口,给病人家属讲一下这个好消息。”黄石南便直接把周成也给带上,你们不敢扛的荣誉,那周成这个本尊来扛可以吧?你就直接把他身份暴露就是了。
蔡东凡和曾异无奈,好像也是这个道理,其他人没办法复制的问题,周成这里可以。
那就这么办吧。
周成不想去,婉拒道:“黄主任,陈主任,我去有点不太合适吧?我毕竟是骨科的。”
“那有什么不敢的,你救了别人的命,保住了腿,那是第二条命!你不去谁去?曾主任不去,蔡主任也不去,你就得去。”黄石南这是铁了心思地要讲明实情了。
这是他深思熟虑之后的决定,就讲事实,周成才是最大的功臣,这个手术不是他做的。这样的手术没有可复制性。
名头虽然诱惑人,但也要想想有没有能力能够拿得到,德不配位,终将自食其果!
没有这个能力前,还是不要随便摘桃子。
又不是一劳永逸的桃子。
蔡东凡也看出来了黄石南的难处,就也说:“小周,你就去一趟吧!黄主任也好有个交待。”
于是一行人就一起来到了手术室的门口,这个时候,他们脱下了无菌服,同时也把自己的口罩给取了下来。
黄石南喊:“安稳的家属在吗?安稳的家属,来手术室门口一趟。”
黄石南话音刚落,轰隆隆一下子,一群人就先后站了起来。
光是彪形大汉就有六七个,再加几个中年夫妇!
一共二十来个,闷头往前挤过来。
“黄主任,安稳现在的情况怎么样?”
“现在是这么个情况啊,就是我们已经尽力把血栓都取出来了。这双腿可算有很大的可能保住。但是,不排除的意外情况就是再发栓塞,或者是再灌注损伤这些特殊且不可避免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