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师叔?”
方孝孺听到这话头皮“唰”的一下就麻了,当他看到朱允熥一脸的跃跃欲试后,更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这孙子已经很不拿自己当回事了,现在成了自己小师叔,以后还咋管呀!
“师公!”
“您啥时候收了这么个徒弟呀!”
“昨天!”
方孝孺满怀怨念地看向朱允熥,朝着朱允熥低声喊了句小师叔。
朱允熥听到这话,开心地回了句。
“师侄免礼,哈哈哈!”
方孝孺已经很尴尬了,听到这放浪的笑声,更是尴尬得无地自容。
“师公,要不您和两位前辈上座?”
高明闻言摇摇头道。
“不了!”
“老夫一介草民,哪来的资格坐着,还是在门口站着吧。”
“你该怎么讲课就怎么讲,不用理会我们三个!”
高明说得轻松,但方孝孺听得却是脑门冒汗。
这三个门神往门口一站,放眼大明谁敢坐在里边讲课?
方孝孺纠结半天,这才不情不愿地回到讲台上。作者讲课是肯定不敢的,只能是站着给学生们授课。
即使这样,方孝孺每给学生解读一句经典之时,都会下意识地看一眼门外。
如果门外某个老头突然咳嗽一声,他更会吓得冒汗,生怕自己哪里解错了,被门外站着的三位门神给挑出错来。
若放在平时,他巴不得有三个大儒指点自己。可现在自己在给别人上课呀,若是让学生们以为自己学业不精,以后谁还会尊重自己这个先生?
方孝孺怀着这种心里,讲课的时候自然变得磕磕绊绊,甚至结结巴巴。
门口站着的三人都是人老成精,自然知道方孝孺为何会如此。
但他们就是要给他个下马威,让他知道自己的身份!
现在朱允熥已经是他们仨砧板上的肉了,绝不允许任何人染指!
这一方面是三人自私的小想法,一方面也是因为传道授业这种事,最忌讳朝三暮四,朝秦暮楚。
他们早就有一套成熟的方法教导朱允熥,岂能让别人的胡乱掺和影响了朱允熥的脑子?
现在方孝孺已经不是高明的徒孙,而是跟高明抢徒弟的对手。
好在他们三个只关心朱允熥,对于方孝孺给其他人授课不管不问。
然而,当朱允熥拎着书本上去之时,这三个老头你咳嗽一声,我叹一口气,另外一个在配合着吧嗒吧嗒嘴,像是有着无尽的遗憾似的。
方孝孺只给朱允熥讲了两段史记,就被这仨老头给折磨得不敢吭声了。
他赶忙颠颠的跑到门口,朝着三个老头再次躬身一礼。
“师公,以及两位前辈,要不你们给吴王殿下讲解吧,徒孙也正好在一旁学习下。”
“好!”
“师公,给您书!”
高明连看都不看,直接闭上眼睛开始讲。
“朱允熥,刚刚你师侄讲的内容有几点错误,为师帮你指正出来!”
方孝孺听到这儿当场不乐意了,这不是明着说他学艺不精吗?
“师公!”
“当年晚辈学史记的时候,可是非常认真地,保证没有一点遗漏!”
高明扫了方孝孺一眼。
“你师父是谁来着?”
“苏伯宁!”
“他呀……当年跟随老夫读书之时就不怎么认真,更何况老夫这些年对于史书有了更深一层的理解,还未曾传授于任何人……”
朱允熥一听这话就明白了,敢情自家这便宜师父更新数据库了!
方孝孺见师公这么说,当即没了半点脾气。躬身一礼后,老老实实地闭上嘴巴,不敢再叨叨一个字。
“刚刚小方给你解项羽本纪第一段之时,说项籍少时学书不成,学剑又不成,并借口书足以记姓名,剑只能敌一人,不值得学,要学万人敌……”
“为师要跟你说的是,项籍非你师侄所言那般志大才疏,他之后的乌江自刎,也跟不学书无关。”
“项籍之败不在于不学,而在于不用也!”
“其一,学而不用。”
“经史子集学而不衷,古今兵法学而不精,为人处世学而不重。”
“其人学经史子集不是为了陶冶自身,只是为了学而学,免于被人说乡野村夫而已。”
“此乃虚荣之心也,是为不衷。”
“其人虽学古今兵法,两军阵前却徒逞个人之勇,是为学艺不精也。”
“兵法有云,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再次伐兵,最次攻城。”
“兵法又云,夫未战而庙算胜者,得算多也。未战而庙算不胜者,得算少也。”
“观其为人从未有过庙算之时,自破釜沉舟之日起,此人即以勇武立世,直至兵败自刎未曾一变也。”
“项籍出身富贵,虽知礼贤下士,但终究徒有其表,只是表现给世人看的。其人内心常怀傲慢,待人待物皆是如此。”
“虽有拜义帝之名,却又负杀义帝之实。虽与刘邦结交,却又鸿门设宴伏之……”
朱允熥听到这儿有种茅塞顿开之感。
“高师父所言,就是说项羽的谦虚、懂礼,都是装出来给人看的,其本质就是个心口不一之人呗?”
高明宠溺地看了眼朱允熥赞道。
“聪明!”
“为师正是这个意思,你知道了项籍之败,那就引以为戒,切莫做那种徒有其表的虚伪之人。”
“须知待人以诚,才能让别人以诚相待!”
朱允熥听到这话赶忙起身,朝着高明躬身一礼。
虽说他早就行过拜师礼,甚至连头都磕了。但直至这一刻,他才真心佩服眼前这个小老头,感觉这老头确实是个有本事之人。
方孝孺听到高明的“新解”,也有种豁然开朗,拨云见雾之感。
他之前也觉得师父对于史书的解读过于片面了,偏重于对成败的分析,而少了对人性的解读。
今天听了师公的新解,他心里没有丝毫疑惑了。
不是师公不行,是他师父不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