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白含章便是封王之相,极为逼近封皇的金色气数,大约只差了一步。
如果圣人出关,愿意让位于储君,气运暴涨之下,那四十六道命数,半数转化为璀璨金色,成皇应该没有问题。”
纪渊思忖之间,坐在上首的易老先生低下头,
怔怔望向那袭白蟒飞鱼袍,生硬的语气之中多出一丝疑惑:
“监正大人称他见过的天骄无数,妖孽众多,
其中不乏有几个封侯、封王的青、紫气数。
但纪小友却格外不同,你命数变化莫测,犹如海外汪洋,猜不准何时大风大浪,何时万里无云。
监正大人自从在凭风楼见过你后,连续卜了九卦,次次不对。
第一卦说你幼年坎坷,父母早亡,活不过十岁。
但你长大成人,并无夭折。
第二卦显现出横死之相,
命犯小人,如行夜路,迟早死于算计……第三卦稍微好些,
认为你小富小贵,善始善终。
第四卦又急转直下,呈现鹰狼相斗,双翅断折之意象。
第五卦再是遁入空门,剃度出家……总而言之,监正大人为人算过不少次命,卜过成百上千次卦,
却从没有谁会像你一样,时好时坏,时起时伏。”
纪渊微微一愣,随后面色有些古怪。
这些纷杂不一的卦象,仔细想来。
不能说对,却也不好言错。
“老先生,这是为何?”
他明知故问道。
“监正大人也说不准,天道恒常,气运无常,总有出乎意料的人或事。”
易老先生收回目光,存于肉身的那团念头光芒黯淡,并没有从纪渊身上看出几分端倪。
“命数之变,命格之相,命盘之形,都是信则有,不信则无。
有些先天注定,有些后天改易,纪小友无需过于放在心上。
元天纲耗费心血,编撰三部命书,
一为天书,乃是他为盛朝推算国运,妄测天机之论。
一为地书,也叫《地元五歌》,讲的是山川地势,甚至记载了玄洲一界的九十九条龙脉移动变迁。
钦天监一直想要得到此书,一是为了景朝延续国祚,二是为了进一步了解天地灵机衰竭的原因。
三为人书,又叫《命图》,据监正大人的推测,这一部极有可能并未写完。
元天纲在里面提出一个……异想天开之狂念,若命数天成,以出身、家世、福缘而定,又因人世浮沉、天时变化有起有落,有富有贵。
那他是否可以创造一门武功,吸纳先天气运,熔炼后天命数,最终证帝?”
纪渊眼皮重重跳了两下,及时勾动【破妄】斩灭杂念,避免露出心灵破绽。
元天纲所说得,不正是皇天道图?
吸纳道蕴,将之以为薪材。
投入道图,改易自身命数。
难不成,识海内那一张横无际涯的古朴画卷,是出自元天纲之手?
纪渊很快否定这个猜测。
皇天道图的位格。
明显还在域外四神之上。
凭着映照命数,改易进阶之能。
纵然是成皇、证帝,亦有几分希望。
元天纲生前不过五境巅峰,先天大宗师。
有何能耐炼出此等重器?
“为何监正大人,如此肯定那部人书没有写成?”
纪渊心念电闪,故作好奇问道。
“因为元天纲此念,太古之时的第一位人皇,便已经尝试过。
盛朝之后是大离,末代的离皇极度痴迷发掘古史,
曾经举国之力,发动百万力夫,
将三千里的北邙山整个挖空,只为了证明其是上古正宗观天楼的山门所在。
可惜的是,离皇没有发现观天楼的山门,却误打误撞找到大乾皇朝的半部史书。
目前关于太古、上古,以及仙佛神魔等诸多秘闻,皆是取自于它。”
易老先生轻叹一声,这具由监正大人亲手炼制的肉身,随着这番长谈,似乎渐渐有了活人气息。
那些闪烁如电光的念头,好似逐步混同化入血肉。
将这位白发老者,变成跟孤弘子、余东来相差不大的真正鼎炉。
“太古年间的初代人皇,意图铸造一张通天彻地,囊括万族的无上命图,借此成道。
但他失败了,并且付出极为惨重的代价,那座恢弘神庭从高天崩塌。
人族气运因此凋敝数十万年,一蹶不振,等太古结束、天地重开,方才有所好转。
所以,你会发现历朝史书皆对历代人皇歌功颂德,唯独第一位人皇,名姓都未记载,鲜少提及。”
初代人皇?无上命图?
纪渊收拢惊涛骇浪似的汹涌念头,保持着绝对平静。
他有些庆幸,从奇士那里得到第十五条命数。
若无【破妄】加持,从易老先生口中得知这么多惊人隐秘,自己如何能控制得住形色?
“大离在大盛之后,所以元天纲并不知道初代人皇也有此念,而且手笔比他更大。
竟然要以神庭统辖天、地、人三界,钦定万族生灵的无穷命数,使得仙佛神魔,皆臣服之。”
纪渊心神晃动之际,略微凝神内观识海。
皇天道图彷如无边无际的浩荡画卷,散发出煌煌大日般的浓郁光华。
这会是执掌神庭的初代人皇,所铸造的那一尊无上重器么?
“以我现在的眼界和阅历,又能得到什么答案……不管是与不是,皇天道图落在我的手中,由我执掌,且从容行之,何必多想。”
纪渊心神复又稳定,恍如刀斧般刚猛,扫灭那些不安、惊疑的杂乱念头。
他今日这趟钦天监之行,得知太多掩埋于岁月史书的久远过往。
好笑的是,疑惑并未减少,反而越来越多。
“纪小友,今日与你谈古论今,乃是监正大人起了惜才之意。
他见你气数浓烈,已是封侯之相,
但命数迥异,日后前程难以预料,心里颇有几分兴趣。
若非本尊不可妄动,恐怕会亲身前来。
其次,你曾经直面过域外四神,却没有侵染,
这更能证明你的命格显贵,会是大材。”
易老先生双手放在桌案之上,嘴角极其细微扯起一丝弧度。
“感谢易老先生为小子解惑,更感谢监正大人的青眼相加。”
纪渊再次起身,微微躬身,拱手以对。
“老夫听闻你曾经主动恳求,想要入钦天监,进社稷楼,成为一名练气士?”
鹤发童颜的老者眯起眼睛,抬手示意道:
“纪小友,不知道你可愿意做监正大人的记名弟子?社稷楼第六层正好缺个秋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