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启
你要觉得棘手,只需告知行踪,剩下的由我自个儿解决。”
何云愁嘴角微翘,笑容极为淡漠。
他早就请动黑榜前三,那几位高手定好计策。
将那个老和尚引出城外,然后一举围杀彻底除掉。
之所以再委托周笑和唐怒,无非是想把盐帮和漕帮拉下水。
“若你所言属实,倒也算不得什么,我给你办成就是。”
周笑思忖片刻,然后与唐怒对视一眼,两人齐齐点头。
旁边的雷隼一言不发,现在三分半堂以何云愁为主,他自不可能公然跳出来反对。
但念及三分半堂今晚过后,便将威名大堕,心里仍有些郁闷情绪。
“何堂主……不对,如今该叫何龙头了!
不愧是做大事的人,就是够爽快!”
唐怒收起那口燎原阔剑,好似真心赞叹道。
“老话说,识时务者为俊杰。
何龙头比苏孟更看得清大势,晓得利害。
由你主持大局,的确再合适不过。”
周笑也是颇为满意,皮笑肉不笑道。
原本千钧一发的危急关头,经由几次来回拉扯过后,竟然奇妙地化干戈为玉帛。
可见江湖不是打打杀杀,更多在于人情世故。
今夜换成是苏孟,恐怕两方早已厮杀起来。
盐帮、漕帮决计占不到这份便宜。
气氛松快,埋伏客栈内的刀斧手缓缓退去,挤在门外的劲装好汉撤到一边。
周笑和唐怒缓缓下楼,这场天京两大势力之间的碰头,似乎就要以皆大欢喜为结局。
但早早发出哨箭的官府鹰犬,终究还是踏进将军胡同,平添几分波折。
马蹄声、人声、衣袍翻飞声、火把燃烧声。
无数杂音涌现的同时,朦胧夜色之间。
清晰浮现出白蟒飞鱼,斗牛云鹰的数道身影。
“怎么又是北镇抚司?”
周笑、唐怒二人匆匆一瞥,眸光猛然缩紧。
来得是个百户!
坐在马背上的纪渊有意放慢步伐,看到盐帮、漕帮和三分半堂并未火并,眼神颇为失望。
他一手握住缰绳,一手按在绣春刀柄上。
轻咳两声,用公事公办的语气道:
“本官接到密报,此处有贼人聚首,特来查办。
谁是带头大哥?速速出来回话!”
周笑哼了一声,昂首挺胸跨出一步。
眉宇之间,仍然不掩倨傲之色。
“某家姓周名笑,乃盐帮大当家。
为户部办差,负责转运官盐通达三十七府之地……”
纪渊语气平静,不咸不淡,打断道:
“嗯,原来你就是贼首。
真个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竟在这里寻到踪迹。
周笑是吧?自个儿乖乖束手就擒,不要让我亲自动手。”
贼首?
什么情况?
原本拱手以对的周笑陡然愣住,自觉受到侮辱,气血瞬间涌上面皮。
好似发怒的雄狮,沉声道:
“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百户大人!
周某向来秉公守法,做得都是正经生意。
每一艘货船,皆有户部盖章文书。
所赚的每一分钱,绝对干干净净,何谈贼首二字。”
纪渊脸色不耐,直截了当道:
“正经?干净?
去年正月初六你在畅春园听戏,欺凌一个年轻的刀马旦,那人事后不堪受辱,投井自尽。
今年五月十二日,一个私盐贩子不愿交数,其全家五口人被塞入麻袋,沉进永定河。
类似这样的恶事、丑事,足以摆满北衙的案头。
江湖上谁不知道,周爷你荤素不忌,男女通吃。
家里的几口枯井里头,填了多少枉死的冤魂?
永定河底下,又有多少具喂鱼的尸骸?
明明是吃肉喝血的贼头子,偏生要装高雅文趣的大善人!”
后面的裴途与李严手持火把,映照得纪渊那张冷峻面孔半明半暗。
周笑心头“咯噔”一跳,仰头望去,正好撞上年轻百户内蕴赤光的幽深眸子。
对方不过通脉二境,却压得换血三境的盐帮龙头有些喘不过气。
周笑大惊。
无数念头闪现。
这人是冲我来的?
为什么?
平时孝敬北衙的银子给少了?
被毫不留情、劈头盖脸痛斥一顿,周笑反倒收起倨傲神色。
腰身微微一躬,低头道:
“江湖中人,双手难免沾染些鲜血。
但周某一心为朝廷尽忠,为户部老爷分忧。
这一点,还请百户大人明察。”
镇住周笑之后,纪渊眸光一转。
缓缓地扫过四人,最后定格在何云愁身上。
心神勾动皇天道图,荡出数圈光华,勾勒古拙字迹。
【何云愁】
【命格:青鹫空飞】
【枭杰(青)、大奸(青)、奇士门徒(青)、鸿鹄(白)、背信弃义(白)、孤家寡人(白)、谋定后动(白)、登高跌重(灰)】
【凶神:座山雕】
“居然不是……肉身鼎炉?”
纪渊心头微动。
收回注视的目光。
很好掩饰心中的诧异。
他本以为何云愁会像孤弘子、余东来那样。
肉身躯壳为域外邪神爪牙所占据。
“北镇抚司抓人也要讲道理、讲规矩吧,动辄翻旧账,算什么本事?”
唐怒望向那个乳臭未干似的年轻百户,眼中杀机浮动。
“规矩?本官的规矩,才是规矩。
尔等非法聚众,持械抗法,违反宵禁,扰乱天京治安……数罪并罚,快要够得上杀头了。”
纪渊身子前倾,轻描淡写问道:
“你们是想进诏狱?还是就地伏法?选一个吧。”
周笑、唐怒面面相觑。
这个北镇抚司的年轻百户怎么软硬不吃?
他不怕开罪户部?
引发黑龙台和朝堂的争斗?
三分半堂的雷隼则皱紧眉头。
心想道,从哪里杀出的朝廷鹰犬?
竟然横插一杠,管起江湖恩怨?
唯有何云愁罕见地心神不宁。
他刚才冥冥有些被彻底看透的错觉。
好似一丝不挂全身精赤。
置身于冰天雪地。
极短的瞬间。
心头泛起刺骨的凉意。
“这个……百户,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