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君也不急于和他讲授。
刘彦读完一小段,想到‘根虫’‘心蚁’,以及自己当日在东城酒楼,听小人之言,查知虫蚁躁动。
“老师所言‘忧、乐、喜、怒、欲、利’,即是心蚁?”
此乃心言,但他不经意从口中流出。
相君附和说:“此六欲,即是心性中的虫蚁。世人有此六欲,乃人之常理,不必怕它、恶它。”
“人该乐则乐,该怒则怒。不知忧、乐、喜、怒、欲、利,则人心不复存在,与泥胎无异。”
“老师开卷之言,是告诉我等如何养心神,乃是言明利与害。”
“如若感觉心神乏力,可以暂蔽六欲,心力自然恢复。”
刘彦点头笑道:“老师心学细腻入微,小弟见其入见宝。我得此书如鱼得水。”
相君赞说:“如此甚好,这般才能养好学问。”
说着,开始正式与他授课。
刘彦也不再插言问话,一心分二意,一边听教,一边读简。
师兄的话传入耳中,犹如‘文章注解’,解难解之处,使他更能通明。
博大精深的司徒心学,正在他神思徐徐推展开。
水府外,碧波上,冬月清亮。
纯净的夜空,几点繁星闪烁。
彼时一道彗星划破长空,由南至北,千里而隐。
同一夜空下,洛阳观天司楼台,数双眼眸仰望虚空。
见星光落下,面露喜悦色。
其中有道人、有文士,他们有个统一身份便是‘观天司众’。
这些人都善晓天文气象,精通周易之术,且都兼修‘神魂养命之法’,双目能见鬼神,察诸般异象。
自下元日,众道在京办罗天大醮之后,他们便日夜观天,等待天数变化。
今夜终见‘灾星落去’。
“灾星隐退,则表明临安之灾全然逆转。此乃三山五岳众道之功。”
“也不尽是仙家功劳。”
“下元日之前,临安灾象就有变化,无有那个‘变数’,三千六百分罗天大醮也无用。”
“此事当速报司台大人,今日早朝可添喜气。”
说话之人面貌清俊,儒雅文士貌,含笑分看周围同僚。
众司人点头附和。
他们在楼台上四顾,见东城杨公府邸之上,漂浮一片光灿灿云烟美景,景中有人物,约六七人。
那奇异云景乃杨公之云梦,他与梦中宾客也都望见‘灾星陨落’,各有所谈。
长子杨涛道:“小弟九月去临安,有一个半月了。此番灾星收落,可以叫他回来。不如我修书一封……”
杨公抬手止住:“万山身处灾劫,正是历练他的时候。我昨日偶得一卦,算他在临安遇到贵人,能助他立业。你修书一封,等同断他机缘。”
一旁文士蓦然说:“老师卦中所显贵人,会不会就是赵司丞口中‘协助治疫之人’?”
另外四位如获点拨,各说推测猜想。
众人议论时,一道白虹贯入云梦,显出观天司台神魂。
他见杨公一礼,道:“天家请公和杨兄入宫商谈草诏。”
杨氏父子二人皆为翰林院龙阁舍人,掌管制诰,属于天子近臣。
往日草诏,皆是他们父子主笔。
一般天家都是下一道敕令,让翰林院起草诏书,从未有过‘入宫商谈’。
杨公听出深意,分顾另外五位宾客,五人识趣告辞。
等众人走后,他才问司台:“可与临安有关?”
司台笑说:“临安之事,无需与公商讨。只事关一人。”
“天家想封赏此人,却不知如何恰到好处封赏。故请两位舍人入宫。”
杨家父子相视领旨。
天家府邸,御书房。
青年天子立于门前,神貌清爽望月。
身后立着大太监,身旁站在执天司赵司丞。
天子问司丞:“堂兄以为,该如何封赏刘世才?”
赵司丞回答:“他协助临安治疫,逆转天数,可谓‘扶大厦之将倾’。封侯也不为过。”
“但如此一来,他就成了众矢之的。对他有害无益。”
“但若封赏不到,又显得朝廷薄待功臣……”
“微臣以为,可册封爵位之外的封号,淡化其功,然后御赐一件东西,犒赏其心。”
“他乃真学士,定会领悟君意……”
天子回眸笑视,又望南方,说:“堂兄与我不谋而合。单赐一物,不足以结交其心。还需一封书信表我谢意。”
“他为我换来三年,我希望三年后,能再助我一臂之力。”
“我有感,此君与弘毅相似。”
“回去你让司众留意留意。”
赵司丞意会天子之意,领喏说:“微臣也觉得刘世才非同一般。”
“据说坊间流传的《山居秋暝》一诗,便是他所作。”
“他和弘毅,极可能是一类人。但不知他是否心向我大周。举大义者,未必忠君。”
天子转身回书房:“儒家真学士,有几人忠君?”
“这些君子只遵循自身道义,只要刘世才道义不与我犯冲,便是可以结交之士。”
“我忽想到一个合适的封号,你觉得【奉义】二字如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