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后山,祖师祠堂。
只见偌大的一片空地上,耸立着一座气势雄伟的殿堂,四角飞檐,琉璃瓦顶,古香古色门牌红柱,彷佛都在这片宁静中诉说着昔日的历史。
一阵阵的轻烟,从深邃而显得有些阴暗的殿内飘出,从外面看去,只见里面烛火点点,更有长明灯微微摇晃,悬挂半空。
数以百计的牌位,密密麻麻的供奉在此处,其上每一个名字,都曾经在神州浩土上,得享偌大声名。
不是每一名弟子死后都有资格进入祖师祠堂接受供奉的。
只有七脉首座和长老层次的人物,才有这个资格。
至于其余弟子,便是被供奉在各自峰上的祖地里。
祠堂很冷清,除了一名洒扫的老者外,再也没有看见第二道人影。
萧逸才不是第一次到此,见到这一幕也并不惊异,他上前恭恭敬敬的对那洒扫的老者行了一礼,道:“前辈,弟子奉师命押送门中要犯来此思过。”
那老者面容枯藁,脸上皱纹深如刀割一般,却只有一只手臂。
他头也不抬,静静的扫着地上的落叶,道:“去吧。”
萧逸才闻言,道了声谢,又对押着的苍松道:“苍松师叔,祖师灵位前,还望你好生反省自身罪过。”
苍松!
那洒扫的老者,周身止不住一颤,不过这一幕,谁也没有注意。
苍松呸了一声,怒道:“我无罪,都是道玄那卑鄙小人,卑鄙无耻,他该死!”
他已然身负重伤,一身道行,俱都被道玄一记太清封神符尽数禁锢,除了能张嘴喝骂外,再也做不了旁的事情了。
萧逸才也不与他争执,将他押到了祖师蒲团之前跪好,道:“只剩这一日光景了,你好自为之吧。”
说完,他便大步离开了此地。
“道玄,道玄!”
苍松道人跪在祠堂里,一脸悲怮道:“列位祖师,苍松无能,让道玄这等小人逍遥在世,苍松无能啊!”
“万师兄,师弟帮你报不了仇了!”
他语气里都是不甘和悲戚,费尽心机做了那般多的事情,最终仇没报,却落得这个下场,他又岂能好受?
不知何时,那个洒扫的独臂老者,已然站到了祠堂门口。
听着内里的老道痛苦的自语,他面上浮现了一抹不忍之色。
他走了进来,站到了苍松的身后,道:“门中出了什么事?”
苍松道人没有抬头。
一个打扫祠堂的老者而已,苍松自然不会过多关注。
不过,他心中一肚子的委屈要与人分说,却也不介意与这老者说上两句。
他道:“你说,倘若曾经有人与你有大恩,他遭人暗算,骤然而死,你该不该帮他报仇?!”
老者轻轻点头,道:“自是该的。”
“倘若暗算那人,身居高位,执掌大权,修为深不可测,又该不该放弃?”苍松又问。
“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不过一死而已。”
“不过一死而已,说的真好啊……”
苍松忽然放声大笑,笑容里充满了悲哀,他道:“万师兄待我有大恩,他却被道玄暗算,可怜昔日万师兄意气风发,待人亲善,如今七脉首座,哪个没有受过他恩惠,最终却无一人站出来替他说话!”
“我恨啊!可惜,最终却是功亏一篑!”
“祖师爷,你们在天有灵,便噼死了道玄这老贼吧!”
……
瞧着苍松这幅模样,那老者莫名的心中一痛。
其人亦跪在了蒲团上,问道:“所以,你谋害掌门,最终失败,这才被押来此地,一日后受死?”
“我死而无悔,只恨杀不得道玄那老贼!”苍松气愤道。
老者深深的叹了一口气,道:“苍松师弟,你好好看看我是谁。”
苍松闻言,心中奇怪,抬起头来,仔细的打量着对方。
只是那一张皱纹密布的老脸上,瞧不出半分相熟的记忆,忽然,他的眸光停在了老者的左臂上,那里只有空荡荡的一截衣袖,却是齐根而断!
这条断臂,这个位置……
他童孔骤然一缩,想起了一个名字来。
不,不可能是他!
他意气风发,当年耀眼夺目的宛如大日艳阳,怎么可能是眼前的老者?!
他若还活着,又岂会有道玄老贼执掌宗门大权!
苍松道人内心诸般念头交织,脸上的神情亦变的无比复杂起来。
瞧着他难以置信的模样,老者叹了口气,道:“你想的不错,苍松师弟,是我。”
一句是我,一下子让苍松所有自欺欺人的想法都消失无踪。
他呆呆愣愣的看着眼前的老者,道:“不可能,你怎么可能没死,你要没死,这么多年,怎么一直隐居在这里,不去寻道玄那老贼报仇?!”
“当年的事,你误会了。”
老者眸光幽深,脸色平静的道:“道玄师兄登临掌门大位,光明正大,说来,我还要多谢他,若不是他,我只怕连活在祖师祠堂都是一种奢望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
苍松道人眸中几欲喷火,他费尽心机想要报仇,不惜杀害无辜,堕入魔道,如今,如今在正主口中,俨然成了一个笑话,你让他如何能承受的了这种落差?!
老者没有瞒他,面上浮现了一抹缅怀之色和一抹痛苦之色,他道:“你可记得,咱们几人仗剑闯入魔教蛮荒圣殿前,魔教大举攻山一事?”
那是三百年前,彼时,青云掌门还是天成子。
苍松重重点了点头,道:“我至死也忘不了那一场大战,若非天成子师伯祭出镇派神兵诛仙,只怕当世已然没了青云门这个门派了!”
“诛仙……”
老者苦笑一声,道:“谁又知道,咱们门中千年镇派神兵,实是一柄当世无双无对的凶戾魔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