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金吾牵招此时正在宫中戍卫,见城中大火四起,察觉出有人作乱,顿时召集麾下八百持戟与两千卫官,出宫查看情形。然而此时百姓多已逃至屋外,以致街道上熙熙攘攘都是人群,令他进退两难。牵招便大声鸣锣开道,由卫官维护秩序,令百姓到宫中避难,自己则领百骑,径直到司隶府求见陈冲。
孰料一到司隶府内,司隶府更是混乱不堪。府上官吏多围堵在府门之间,身上衣衫不整,口中争吵不断,多亏了李义、陈登,才能勉强维持秩序。这令牵招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李义见到牵招到来,立刻上前抓住马缰,对他带着哭腔道:“牵使君来得好,我等正需要你主持大局。”
牵招见李义神色悲苦,立马意识到大事不好,急声道:“发生了何事?”
李义望向牵招身后骑士,欲言又止。牵招立刻下马,督促他快说,李义这才压抑住哭声,低声说:“龙首方才受杨修所骗,误入吕布圈套之中,已然被杀了!”
牵招大惊失色,而李义则拉着他走到府门前。见人们簇拥着一具无头尸体,其身材与陈冲相似,身上插着十余箭,衣衫上到处都是血污,而脖颈间已是血肉模湖,唯一能让人辨认的,只是左手断有小指。而在尸首的身边,放着十余个头颅,都是随陈冲出行的侍卫。
陈登见牵招过来,神色极为难堪,对他解释说:“此次随龙首出行的,据说除了吴昱得逃,不知所踪外,其余人的首级都扔在此处。子经,这下麻烦大了。”
牵招见此情形,一下子就呆住了,久久说不出话,半晌才茫然问道:“怎么会如此?”然而又追问道:“龙首的首级呢?”
确实没有陈冲的首级,但大家也说不上缘由。原来这些尸体都是一名车夫送来的,这车夫也是临时受托,不知晓原委,一直待在门口,满脸的诚惶诚恐,只能转答说:“缺的首级,他们说是要交给凉州牧,再向陛下请功呢!”
牵招闻言不由放声长啸,仿佛猿猴啼血,他对众人痛声说:“国贼满地,可恨!可恨啊!”众人都为其悲伤所感染,议论也停了下来,李义再问说:“可当今之计,该当如何呢?现下满城纵火,想必作乱的贼子不在少数啊!”
陈登木然说:“听城外的喊杀声,恐怕吕布已率兵打过来了,龙首即死,我们又能如何呢?难不成去劫杀天子吗?”
牵招想了一会,勉强说:“时间紧急,城门处的贼兵应当还不多,否则早就围城了,现在走,我们还能从清明门杀出去。”众人顿时应是。
在出发之前,牵招才得知,李义等人未将陈冲死讯告知其家人。几人都颇感为难,但生死攸关,也不得不放下懊恼,将此事告知蔡琰陈夔陈谌几人,并请其与自己同行。
蔡琰听闻陈冲死讯,心中又悲又惊,想要迈步去看看尸首,可还未远去,便心痛得昏倒过去。而陈夔与陈谌却露出恍然解脱的神情,陈谌说道:“我等都是老人了,一路奔波,恐怕九死一生,只会成为尔等的拖累。若待在此地,说不定靠庭坚的遗泽,还能留一条性命,就不必麻烦了。如果真能逃脱,你们就把阿章带上吧。”
说罢,他们将年仅三岁的陈章带出来。牵招牵过陈章的手,看着孩童茫然的眼神,他心中一痛,思绪如麻,只能随即招来一块绢帛,把陈章缠在自己身上,以示同生共死之意。他低声对陈夔等人说了声珍重,不再看他们的神情,当即领众策马离开。
与此同时,吕布已率大众急渡渭桥,直趋长安城南。而在龙首原上,贾诩正率三千凉人对抗长安仅剩的万余北军。
孟建率领北军与凉人对峙,见此时夜色已深,对面人影幢幢,他摸不准敌众究竟几何。于是没有下令冲锋,而是让士卒一排一排地朝敌人射箭。实际上,北军多身穿重甲,手持一丈长的长槊,而凉人们最多裹了牛皮,手里拿着四尺长的刀剑,正面厮杀起来,凉人万难以与北军抗衡。射箭固然造成了大量杀伤,但终究没有将凉人击溃。
待到北面响起吕布麾下如雷鸣般的马蹄声时,北军因此士气大沮。加之凉军又高声呐喊,声称勤王讨贼,降者不杀,于是不少士卒又临阵脱逃。大势已去之下,孟建走投无路,最后奋力一搏,亲率部众杀入敌阵,手杀数人。但终究是徒劳无功,他稍有倦意,一些凉军便围上来,不断地攒刺射箭,很快就只剩下一具面目全非的尸体。
牵招终究破门而出,而凉军也由此控制了整座长安。前半夜的民众是纷乱与惶恐的,但他们如蚂蚁般拥挤在城门处,祈求避难出城,但凉军不为所动,若有欲出城者,皆被挡杀回去,任凭城内的人哀嚎哭叫。
到后半夜,源源不断的凉军自西面赶来,铁甲震动的声响仿佛浪声,人民恐惧不已,长安终于又寂静下去了。风中只有雪花飘落与大火燃烧的声音。到了天明,火势已自然熄灭,吕布这才率众自西平门进入长安,举目所望,满目疮痍,小半座长安的民居府邸因此化为灰尽,只有宫室尚能保全完好。
但在吕布觐见天子之前,他自贾诩处得了一个心烦的消息:杨彪设伏失败,陈冲中箭失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