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陈冲董白遁出长安,直奔蒲坂之际。贾诩也无暇再关注陈冲的生死,这倒并非贾诩轻视陈冲,而是自吕布率兵进京之后,朝局之事多担在他一人身上。
吕布进京之初,天子亲自率众相迎,又指着吕布对诸位公卿说道:“这便是我的周勃啊”。
当年吕氏乱汉,正是周勃与陈平暗中计谋,在吕后驾崩之际,诛杀诸吕,迎文帝继位亲政,保全了汉室江山。而天子以周勃比吕布,不可谓不青睐,吕布闻言大为感动,抽剑立誓说,必为陛下赴汤蹈火,诛灭国贼。
而尚书台诸臣闻言,却知天子以刘陈比作诸吕,又自比为振兴汉室的太宗,心中都不禁太息。陈冲这几年来,为国家理政治民,不仅从无大过,对天子也是礼敬有加,无非是在刘备与天子间摇摆不定,竟落得一个生死不知、名为贼子的下场,即使是与陈冲政见不合的公卿,此时也不免有些心寒。
而后,天子又与吕布同坐一舆,自司徒府上解救被囚禁的伏完等人。而天子得见司徒伏完时,伏完遍体鳞伤,身上多有烙烫的血泡。见此情形,翁婿二人不由相抱落泪。天子指着司徒身上的伤痕对吕布说:“陈冲待司徒至此,若将军晚来片刻,我亦不知所归也!”
吕布闻言,顿时则立誓说:“必为陛下生杀此贼。”又说:“只是眼下还得理清朝局,再做打算。”言下之意,是要找天子要一个名分。毕竟他身为凉州牧,虽是奉诏进京,但终究不合常理,非得有一个合适的官职不可。
吕布的本意,是想要陈冲的司隶校尉。毕竟在他看来,这几年间,陈冲监察朝官,改政调军,一言足以贬公卿,一言亦足以擢庶人,虽不如真皇帝,但也着实威风。而且三辅经陈冲几年垦荒修堤后,虽仍不复中宗时关中的繁盛景象,但也称得上千里沃野。加上崤、函之险,大河阻隔,真可谓是帝王之宅,炙手可热。
在此前商议起事的密信中,吕布、刘焉其实早就通过董承与天子密约:事成之后,以刘范为司隶校尉,吕布为并州牧。可如今吕布独下长安,蜀中之军尚不知何处,并州之事也难以言说。吕布想:想必以天子的聪慧,定然也明白自己的意思吧。
孰料天子擦拭眼角后,不动声色地说道:“吕卿有救国之功,而刘备欺主窃位,有失皇恩,实负盛名。不如这样吧,我便把大将军之位赐予吕卿,以号令天下兵马,助卿讨贼,卿看如何?”
吕布不料天子出此言语,顿时陷入两难之中,若说他原本最眼红的位置,本来就是刘备的大将军职位。只是考虑到刘备未除、陈冲失踪,南面又有刘焉刘表虎视眈眈,故而未作此奢望,不料天子竟主动提了出来。可如此一来,又要让谁做司隶校尉呢?若是仍留给刘范,自己岂非白忙一场?
正当他为难的时候,贾诩缓步步出,对吕布正色说:“将军若以为自己独木难支,不妨以司徒为援助,我听闻司徒一家多有令名,长子伏德亦是人中龙凤,何不以其为司隶校尉,为将军辅左呢?”
“哦”天子听闻此言,不由双目一亮。他转眼打量贾诩,发现这个中年人莫名眼熟,便向吕布打听此人的身份,才知他是贾诩,当年董卓麾下的十校尉之一。他回忆片刻,不由笑说道:“我想起来了,当年随董卓到邙山救驾的,就有贾卿吧!”
贾诩面不改色,当众承认道:“当时谏议太师往邙山的,正是在下。”
天子闻言,不由吃了一惊,吕布又趁此时说:“文和正是我此行的谋主,居功甚伟,还请陛下多多倚仗。”
众人这才知晓,原来吕布袭取西京的计策,都出自贾诩之手。台中诸臣不免又忌又怕,天子闻言却大为亲近。他握住贾诩的手说:“如此说来,贾卿也是我的恩人啊,我欲以卿为尚书令,何如?”
众人闻言,无不艳羡非常,尚书令本是与司隶校尉并列的要职,总理天下机要。贾诩此前还是叛贼,如今却一跃为天子内朝的首重之臣,真可谓是世事难料。
孰料贾诩竟推辞说:“尚书令一职,乃是官之师长,天下所望。诩名不素重,不足以服人。纵使诩昧荣利而当之,却与国家无益!”
这番言论反而更令天子欣喜,他转首对伏完笑道:“陈师背我,我本颇为忧虑,不意今日得贾卿,可谓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了。”于是仍坚持任用贾诩,以其为谏议大夫,暂录尚书事。又从贾诩此前所言,以伏德为司隶校尉,吕布为大将军。至此仍不肯罢,当晚便邀请贾诩至尚书台中,问其振兴国家的策略。
贾诩对此早有腹稿,当即对天子献上三策,并为其一一详加陈说。
其一,便是安抚司隶府余众。
虽说眼下陈冲不知所踪,生死难料,刘备伤寒病重,难以视事,实可谓是天子重振威柄的不世良机。但贾诩却劝谏天子,应当牢记王允杀董卓故事,世上不惜生者少,惧死者实多,若以死逼之,则必生乱事。满朝公卿,谁不曾与司隶府往来?便是董承伏完手下,恐也不在少数。况且,司隶府中也多有人才俊彦,若能收而用之,实乃国家之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