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汉军这边,尚有大部未参加战斗,他们见刘备的本部朝北撤退,而那面红底玄色的腾云飞虎大旗依然耸立,众将都说:“果然大将军诈败诱敌了,那大旗挺立,大将军不是在发号施令吗?”
眼见孙贲纪灵部果然乘胜追击,深入之时,侧背已经完全不顾,汉军将士大喜。诸部之间也不互相通气,都争先出骑兵包抄断后,大军朝东北方向冲击掩杀袁术军。
各军为了争功,不复行列,更无协同,前方其实已冲入敌阵,后面己方的箭失依然纷纷射来。战场之上不辨敌我,人仰马翻一片混乱。
袁术军遭到侧后的打击,顿时惊恐万分。而刘备集合亲信骑士数百,都下马把缰绳绑在身上,持长矟斫刀步战,一时阻住了当头孙贲的进攻。遭到阻击的袁术军士卒得知身后被袭,军心大乱,纷纷后转,以至于前后践踏,互不相让。虽然各级军官都还在呼喝,但人人自危,只顾性命,已没有人听从号令了。
奇怪的是,攻守易势的转瞬之间,在战场之上出现了片刻的停滞。人与人之间不像是在厮杀,似乎都停下来,在观察和倾听,想了解场面的变化和己方所处的位置。一旦孙贲纪灵两部发现四处都涌入前来斩杀首级的敌人,终于明白了自身的绝望处境。突然之间,他们的军阵像是被大会冲垮的堤岸,发出令人感到恐惧的连声巨响,霎那之间就土崩瓦解了。
追击的袁术军在汉军大水般的包围冲击中如同泥沙,大水裹挟着碎泥散沙漫入纪灵军营,又掉头冲入一直静观不战的袁术本阵大营。
在汉军爆发出来的洪水般冲击之下,袁术军大营根本就做不出有力的抵抗。各部士卒都跑去马廊强吗,为了夺马逃命,以至于拔刀相向,相互砍杀。抢夺得马匹的人,连马鞍都来不及配,就跨在马上朝东南奔逃。没有马匹的人在汹涌人流马流的冲击之下,也都踉踉跄跄地跟着朝东南方跑。向汝南的路上,烟尘弥漫,都是丢盔卸甲忙着逃命的袁术军士。
汉军骑士则在其间驰骋追杀,如同从容的猎人在追逐慌张失措的庞大兽群,而这正是并人骑士所最擅长的。他们一度在豫州军勇悍而密集地攻击下狼狈败北,如今则策马在慌乱逃命的敌军阵中射箭,寻找敌将斩杀以期立功。
不同于霸府简朴的风格,袁术军中将领多穿披有锦袍绣巾,非常容易辨识。汉军军士都认准又锦绣衣饰的人追赶。袁术之下,师宜官、黄猗、阎象、韩胤、惠衢、桥蕤、张勋等人,或被俘或捕杀,袁术府中幕僚,几无漏网之鱼。
袁术的酒还未全醒,哪怕外面杀得震天响,在颍川湿润的水汽下,他还是有些熏熏然。但他的儿子袁耀已经等不得了,他叫上族叔袁胤,与父亲同醉的名士舒邵,侠士张闿,还有十几个亲随,慌慌张张地拿了干粮和宝物,从大帐中跑出来。四周都是逃命的军士,无论怎么叫,也没有人去理会他们。大家找不到马匹,只好绝望地步行逃跑。
好在郑浑早早看出不对,于是派人抢了近百匹马匹,在营门口等待他们,见到仍未清醒的袁术,郑浑自我哀叹道:“何苦来此!何苦来此!”便又把马匹带过来,大声说:“快走吧!难道等着做俘虏吗?”袁术一行这才得以逃脱,一路逃回平舆。
早在袁术大营被破之前,孙贲就被汉军围住打落下马。他的兜鍪、武器都掉了,用左手撑着半跪起来,伸右手捉住敌人自马上伸过来的矟尖,就要朝咽喉上割。汉军此前见他勇勐无匹,一心要抓活的,连忙向后急抽长矟,矟刃划过孙贲的手掌,顿时鲜血淋漓。孙贲却似乎已不知痛,双目茫然,跌地而坐。半日之间,胜败荣辱天翻地覆,悲凉和悔恨千交万织,这恐怕比直接死去还要令人痛苦百倍了。
原本号称精锐的寒刀队,早在汉军的轮番打击中被冲得七零八落。不过还是有约五、六百人的队伍,始终聚集成团,就像在洪水中的孤岛,不禁没有被冲没,反而顽强地将迎面来敌及退回去。到后来,逐渐被他们吸引来的汉军骑兵越聚越多,环绕四周的约有两千骑。
这些骑兵也不强攻,但不断骑马靠近射箭,消耗对方。时间长了,这些披甲长刀手大多身上插着箭失,被射死射伤的人也越来越多。几个残存的军候俱在一起商议说:“杀敌尽忠之事,我等都已经尽力了,此时再不投降,也不过是为后将军陪葬而已,何苦呢?还是降吧!”于是共同推出了一个首领,解了铠甲不持武器,走出阵去请降,总算是将余部的性命保全下来。
勇将刘勋也在乱军之中拨马奔逃,原本跟随左右的从骑都被人群冲散了,只有苍头王七和他一前一后地朝东边跑。他一口气骑马奔上一道土坎。刘勋极目四周,树木稀疏,灰色的阴霾天空下,能见到的人马并不多,而且都在各自逃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