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曲之师的战术以游猎为主,需要保证一箭程的距离,并不断地骚扰敌方,这需要极快的马速,匈奴人为达这一目的,全军皆着轻甲,一旦近身,便无多少招架之力。故而想要破敌,还得从如何近身一事上着手。
张济做出了决断:对于这种如同捕猎一般的战法,就当以捕猎一般去回应。故而在骑兵继续维持战线,自己则领着步兵从最左侧迂回,缓慢又坚定地向前进军。
河曲之师故技重施,上前抛射箭雨,一发即撤。但前列的凉军士卒高举木楯,任凭箭矢在耳边头上咻咻飞过:有的打在四肢上,有的打在胸膛上,更有甚者,有箭矢擦落耳朵,箭簇刺入眼珠,箭羽没入头骨,血花掺杂着样貌各异的肉块掉在龙首原上。而即使如此,张济也不为所动,他不断催促着部下,无视身边不断有人中箭倒地,让大军踩着血肉,向前推进了近三里之远,直到与刘备的右部主力近在咫尺,张济才传令下去,让部众们稳住战线。
且渠智牙斯本来对张济的应对颇为疑惑,但等张济将要停驻的时候,他才反应过来,不知不觉间,凉军的步卒与右翼入阵的骑军形成包夹之势,将大半河曲之师都围在一个半圆里了。
张济见初步达到目的,心中绷紧的弦终于稍松了些,他对部将们说:“若是野战仓促遭遇,天大地大,任由这群胡狗往来,我等就只能束手就擒了,但现在两军对垒,生死之战,岂能让他们随意驰骋?他们既不能退,又入我围中,便是任我们宰割的时候了。”
说罢,他亲自擂起随军的战鼓,鼓声激荡如浪,步卒们亦快速向右移动,宛如一字排来的铁墙,把眼前射箭的骑士不断地向右翼挤压,他们向己方射箭,己方就也立刻用弓矢回以颜色。
但是与之前不同,每过一次对射,倒下的匈奴骑士就越多。经过二十轮对射后,从马上倒下的匈奴人约与凉人相当,射到第三十轮时,匈奴人由于没有披甲的缘故,已经损伤比凉人还多了。到处能看见没了主人的马儿,它们呆呆地站在原地,任凉军们从自己身边狂奔经过。
且渠智牙斯身在一群骑士的护卫之中,看到此景极为自责,他身为指挥,只顾着围攻张绣,竟疏忽了张济的动向,以至于捕猎的猎人变成了入网的猎物,这时候张济压缩两翼,正如猎人收紧网口,要把网中猎物一网打尽。随军的不少当户看出不对,对他说道:“大且渠,是否先退到后阵去,稍整军势再战不迟。”
左贤王刘豹就在一旁,他闻言怒斥说:“我军揽下阻敌先攻此任,岂能遇挫而返?征西正往南强攻,龙首正与敌主力对峙,我们稍有后退,我军便有两部不接的窘境,如此作为,岂非是以一部之安危累计全军吗?”
此言一出,众人不敢再反驳,但还须得想破敌之策才是。刘豹没有主意,还是且渠智牙斯决策说:“左翼虽是步卒,但阵势深厚,不易破之,当集结精锐与贼骑士缠斗,破敌右翼,再绕袭其后,便有胜算了。”
有了目的,众当户立刻分散出去,稍稍聚拢四散射击的匈奴骑士们。在凉军两翼彻底合围之前,有近千骑士团结起来。稍整阵势,刘豹向天射鸣镝为号,那声音犹如布帛骤然开裂,骑士们如脱兔般向右疾驰。
此时的凉军右翼由张济妻弟邹明率领,他正领骑军在并军步卒中肆虐,试图救出被并军重重包围的张绣,就在两人刚刚会和的时候,他们就听到刘豹发令的尖锐鸣镝声,皆转目斜视,这才发现松散的匈奴骑士中,有人不知何时聚起了骑阵,向己方飞驰而来。
这群匈奴人皆指夹三箭,口衔一箭,仿佛天生箭矢于体上的野人。只待进入骑军箭程时,双手如电光火石般交错,弓弦似乎动了一动,留下些许残影,一行密集的箭雨就从天上压迫下来。但还没等凉军反应,他们竟又射两箭,三箭,只是在换下口中箭矢时稍有停顿,但在凉军反击之前,也顺势射出了第四箭。
任凭怎样厚重的甲胄,在四重箭雨之下,也没有不受伤的道理,正面对的凉骑几乎是转瞬之间,尽数被射落,在漫长的战线上立刻被打出了一个缺口。
匈奴骑士不给凉骑反应的机会,他们扔下弓矢,拔出唯一的斫刀,高呼着杀声,奔入箭矢淹没过后的荒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