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终于走到离石城下,此时已是黄昏,张济在大军前阵,正见西门上,两面青色的旗帜仍在飘扬。于是他派侄子张绣到城前喊话,看能否瓦解城中士气。
张绣身骑一匹白马,只身到离石城墙之下,仰望着城楼高声道:“朝廷北中郎将张济之侄,军司马张绣在此,请陈龙首答话!”
他又如此高呼几声,只见城墙上一片骚动,一披甲男子从墙边探出头来,他向下与张绣对视一眼,很快便说出话来,声音不大,但分外有穿透力,张绣清晰地听他道:“大汉并州牧陈庭坚在此!若张司马有什么客套话,便不必说了,若是张司马要弃暗投明,我倒是欢迎。”
说罢,城上的人都笑了起来,一时间纷纷扰扰,让张绣脸色颇为难看,等清静下来,张绣才继续道:“龙首不畏死,我历来是知道的,但如今龙首却不顾城中百姓生死吗?如今韩暹、杨奉两位大帅以大义投诚朝廷,助我军平定上郡,兵临离石,皇甫公又自河东出兵,包围安邑,龙首固然智识惊人,此刻也满盘皆输了,何故仍螳臂当车,落个满城涂炭呢?不如早降,以龙首之才,太师必厚待礼遇,请龙首三思!”
话音刚落,就听得上面又是一阵笑声,只听城上人回道:“我陈庭坚乃是堂堂男子,怎会软骨做降人呢?”他又道:“我城池严固,兵食有余,东西各有强援,又可谓攻者自劳,守者安逸。我陈庭坚守城,从未有破城之时,怎会向尔等投降?我还担心你们,虽不知你们如何说服韩暹杨奉,但如此反复之小人,一旦尔等攻城不下,我外援抵达,他们又将如何作为?到时候,恐怕尔等凉人都会血洒并土,再回不去了!”
张绣被说得无言,只能无奈说:“既如此,那就在战场上分高下吧!”正要转身策马,只听城上人又道:“且慢!我向来待韩暹、杨奉不薄,他二人反复,我意实在难平,不知张司马可否让二人上前答话?”
张绣还未回话,城上守卒皆大声道:“让韩暹、杨奉前来答话!”言语声汇聚成一股浪潮,传到大军中阵,白波将士闻言,皆顾望韩暹、杨奉二人,希望他二人义正言辞,上前怒斥,孰料韩暹、杨奉只对周围士卒说:“战场之上,岂须如此饶舌?等我们破城之后,自斫去他人头,为胡帅复仇!”
见他们不来,城上发出一阵嘘声,白波军心大为之丧。张济却不管这些,他等张绣回来,急问说:“确认真是陈庭坚?”张绣说:“我看过画像,他确实还在城中,只是观城墙人数,怕是连城中丁壮男子,都征募上去了。”
张济不以为然,摆手道:“不过是临时征募,弓刀都握不准,能守多久的城?牛羊千只,不如猛虎一爪,我带来的都是久战之士,白波军中也都熟稔锋刃,破城必易!”
当夜,前来的军势在离石城下扎营,如林的旗帜在东川水畔划出一条圆弧,在南岸将离石城团团围住,但他们随即发现一个问题,周围的林木竟已烧光了,士卒们不得不在一片荒芜的土地上寻找扎营之物,结果徒劳无功,只能转而到十余里外去砍伐木材。
陈冲站在墙上,看城下的士卒明火执涨,正在搬运竖立高鼓,显然张济打算以此扰人清梦,使士卒不得歇息,但这也意味着他今夜不会攻城。坚壁清野到底为陈冲拖延了珍贵的时间,但他没有半分得计的喜悦,反而在城上来回审视围城的旗帜,他盯着熟悉的白波旗,眼中流露出悲哀的神色来。
到了亥时,陈冲随着刚刚响起的鼓声下楼,到街巷里去夜巡维持秩序。路上遇到羊密。羊密未曾料想到,刚来投奔陈冲便遭遇如此战事,如今逃难的族人都为陈冲征辟了,到城墙上去整顿城防,安置防箭的渠答,他颇为忧心地问道:“龙首,这次战事要打多久?”
陈冲回答说:“最多不过两月。”羊密见他如此笃定,只道是两月内必胜,这才又安下心,嘱咐陈冲照顾族人,这才又离去了。
随他的侍卫问其两月缘由,陈冲笑而不答。
他未说出的是,即使重新收粮,城中也仅有两月之粮,无论如何攻防,不管是何结果,一过两月,城中则必死无疑。
但往好处想,至少今年不会再像往年一般,在年夜也在紧张备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