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瓒与田畴已率残部返回幽州,田畴临走时,对刘备许诺,明年若是他们还计划讨董,大司马愿意继续遣军同往。但公孙瓒私下里却对他说,董卓势力已成,不是动用刀兵就能铲除的,还是固守疆界,静待天时罢。
“如此说来,幽州的盟军还是指望不上。”陈冲想起酸枣联军已各回州郡,袁绍作为联军盟主回到渤海,恐怕很快就要在幽冀二州掀起一阵风浪,刘虞虽然仍愿为讨董出力,但恐怕很快就将有心无力。
另一方面,陶谦送来信件,说青州的黄巾日见猖獗,还是希望先将兵马调回,等州内形势稍好,再谈如何讨董,这也是人之常情,陈冲不便阻拦,便也答应了。
说到这,陈冲想到郑玄所说的青州黄巾拦路之事,又对刘备感叹道:“看来你走之后,青州黄巾更加壮大了。”想到父亲伯父等人都身处平原郡,半年来却没有家信,也不说让陶丘洪等人撤走,他的忧思之情反而更重了。好在来前,他已发使者去平原送信,信中对陈纪说,若是平原待不下去,不如都到晋阳来居住,如此便也好令他省心。
最后,两人说到最不想谈及的事情,关于白波军的善后,刘备缓缓说道:“随我南下的万余白波将士,如今尽数战没,只有寥寥数十人逃出生天,杨帅韩帅都身受重伤,如今已回圜阳休养,元直也为此自责不已,现在正在离石养病。”
陈冲闻言,沉默良久,他说道:“郭帅乃是北地壮士,我自入西河以来,他对我多有照拂,如今战死弘农,亦是为我而战死,这些大恩大德,实在是我难以报答的,但事已至此,不可挽回,郭帅战死后,白波那边,又是一次变乱,便由我去安抚罢。”
“你打算如何做?”
“今年讨董不成,我看年景又一般,只能先暂且修养一年,等明年再战了。但董卓不会等我们,想必今年还会寇我西境,这少不得要倚仗白波。因此,我打算迁移州府至圜阳,将其整顿一番,去芜存菁,不然,恐怕难当凉兵。”
刘备又问:“那河东如何呢?我看其中颇多大族,恐怕还要你去安抚一趟。”
“迁移州府也不是快事,总有时间去的。”
刘备颔首道:“如此也好,这些交给你,我便在太原安心募兵备战了。”
两人谈完,刘备留陈冲在家中一起吃饭,陈冲想起孙坚临死前的谈话,先拒绝了,他笑说:“这些年与昭姬聚少离多,今天回来了,却还未同她见过面,还和你待在一起,不知道她会怎么抱怨呢!”
刘备闻言,也不再强求,起身送他出门,笑道:“你不用如此担心,礼容和我说过,弟妹确实因此多有怨言,不过不是对你,却是对我呢!”送到门口时,刘备从胸中取出一封信,转交给陈冲道:“这是义真公给我的信,托我转交给你,说是蔡公寄给你的。”
陈冲忙接过来,这信件是二月写的,如今已是五月,中间也不知转过多少人,信封已经残破了,纸张也呈陈黄色,但其上的字迹却还分明可见,笔画中丝丝露白,似用枯笔写成,正是蔡邕闻名文坛的飞白书。
策马回府,蔡琰见到陈冲完好地归来,还未来得及高兴,陈冲拉着她走进书房,两人同坐一案,将蔡邕信件展开阅读。
蔡邕的信很长,因为不知晓是否还能见面,故而他所述内容非常多,好似是临终托付一般。信件开头,说他在长安一切安好,请陈冲不要担心,他如今深受董卓重用,即使陈冲起兵讨董,董卓也未因此迁怒,但他仍心怀惴惴,一想到自己三个女儿都不在身边,便整日寝食难安,因此向陈冲问蔡琰安,并希望他好好对待蔡琰。
说完蔡琰,蔡邕顺便谈起自己的另外两个女儿,说在他出任西河期间,他将二女蔡贞姬嫁给羊续之子羊衜,羊衜乃是泰山羊氏子弟,陈冲可与其联系,或可成大事,而三女蔡徽姬为他留在陈留圉县老家,蔡邕希望陈冲将其接到晋阳,至于余下族人,若能照拂一二最好,若不能也不强求。
说完家事,蔡邕又说起自己的遗憾,他一生所做文章众多,经学辞赋不可胜数,但仔细想来,还是在东观修写的《汉记》最有意义,于是他打算长修《汉记》,但他如今“满怀霜雪,心衰智竭”,也不知生前能否完成。若是不幸半道身亡,希望陈冲能够继承绝学,将《汉记》修完。
在最后,蔡邕再次宽慰陈冲,希望他努力做事,不要以自己为念,毕竟生死等一,本就是世间常事。随即又劝陈冲不要常自轻行险,很多事若不能骤成,不如徐徐图之。当务之急还是夫妻和睦,早生贵子,他已年近六十,却还未见到孙辈,这实在是难以忍受的事情。
落款是“太史公门户犬蔡邕”。
陈冲先看了一遍,再读了一遍。听得父亲宛如托孤言论,蔡琰满面泪水,陈冲也觉如鲠在喉,胸中情绪更是难明,他将书信收入漆盒,置在最高的书架上珍藏,而后又宽慰了一番妻子,夫妻两人用过晚膳后,相搂着躺在榻上,说了一夜的闲话,很晚才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