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虏将军孙坚在山下望着相国董卓,相国董卓自然也时刻关注着战场的动向,他从山岩间往下看,接着依稀的暮色,能看见那面隐隐约约的破虏大旗。
他身为全军的统帅,知道此时已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刻。
董卓先想退,却又极不甘心。因为他是军心所在,若是退了,正在厮杀的部众望见麾盖消失,定然将一溃千里,莫说是广成关不保,人心动摇之下,便连函谷关都难以坚守。
若是自己先退,就将麾盖置于此处,当如何呢?董卓很快将这个想法抛之脑后,到了战场上,麾盖就是他,他反而不是他,若麾盖倾倒,造成的影响恐怕更甚于他战死。
他向来不是一名将生死置之度外的统帅,但数年的心血与谋划毁于一旦,也是他不能接受的。正在他瞑目思量间,随军的刘艾对他耳语说:“相国不必如此,我们兵数虽少,但好歹占据高势,孙坚以下攻上,怎能轻成呢?何况他作为主将,亲身犯险,只要我等将他杀了,定能反败为胜!”
这话让他安稳不少,于是用竹杖撑起身躯,亲身点燃山间的第一簇篝火。在一众亲兵前,董相国面色如水,用平淡的语气说:“不过是寻死的扑蛾而已,正好彰显我董仲颖武威。”
山上的守军以步卒为主,多是从羽林军中选取的健儿,虽说是天下闻名的羽林健儿,但这般残酷的大战,他们也是首次见到,俱都胆寒心悸,但此时他们听闻相国言论,俱都转首望去,见其身躯虽已显得老迈臃肿,但面色仍旧刚毅如铁,如闻陇上的苍风呼啸,心弦也都宁静下来。
孙坚看山上亮起篝火,焰火炫过麾盖下飘摇的旌尾,他畅快地笑说:“真是罕见啊!那个战必料败的董仲颖也要搏命了吗?”他转头对部下说:“我亲自向前死斗,若两边有阻拦的敌军,你们帮我拦住。”
他说罢,驱马奔上山坡,贴着山壁与林木的阴影,如鬼魅般在羽林军中穿行。羽林军本想居高临下抛射,如此天色下弓矢却难以瞄准,只能眼见孙坚旋风般从身边驰过,若是靠得近了,孙坚一刀斫头,连着六人为孙坚斩首分尸。
羽林军只好转而阻拦随之而上的骑军。军司马程普背着破虏旗帜的大旗,带着本阵的骑士向前追逐,与孙坚始终隔着三四丈的距离,山脚的步卒为孙坚所惑,丧失了最好的阻击时间,很快就为程普等人杀至眼前,很快被马侧的长槊斫刀刺砍至死。
但他们沿着山道往上时,山上的羽林军便沿着山壁往下推掷滚石,山道狭窄,前方的孙坚还有回旋空间,但跟随的荆骑们人挤着人,只能硬顶着冲上去,滚石砸在披甲的头上,身上,滚石虽未见血,但一下砸断了人的骨头,比刀枪威力更甚,那些中了滚石的人和马如同喝了酒般摇摇晃晃,一个失足跌落到山坡下,也算给了个痛快。
孙坚边拉持马缰,助座下夜毛驹躲避滚石,边打量山上的地形。本来杀近董卓,他颇为愉悦,但此时他听闻身后一片惨叫声,心想起数年来与董卓的不睦,又涌上几分恼火,以至于紧勒浑身肌肉,在齿缝间来回吞吐,最后喃喃道:“人生不过如朝露般短暂,有几人能如我今日这般单骑赴险,身托国难呢?”
他找到一处凸起的山岩,隐蔽在其下,脱下易反光的兜鍪,从铠甲中抽出两块黑绢,一块裹住头脸,一块塞住马匹的双耳,他拔出四尺二寸长的长柄斫刀,贴在马鞍上,等上方的滚石稍息,他便单手持缰,往最后的距离冲刺。
夜毛驹往前急奔,转瞬他到了最后的缓坡前,孙坚一振缰绳,它当即飞跃而出,那一刻如黑龙在空中飞舞,手持长枪的羽林军士们涌上来迎战,孙坚向后两步,再向右两步,斫刀顺利砍出一道缺口,竟似毫无阻碍地冲进董卓的本阵。
羽林军受挫片刻,还想再挡一挡,但说时迟那时快,孙坚人已冲到董卓面前。
他一眼就看见董卓那老态又宽阔的身躯,身上披着特制的皮甲,想必是铁甲已穿不上了,董卓没有带兜鍪,火光下他的脸色不再刚硬,反而是一张惨白又肥胖的老脸。
孙坚怒斥道:“董贼!受死!”
他挥刀向下,其势如电,董卓连站起来的时间都没有,遑论抽刀。他便坐在马扎上,以竹杖抵挡,孙坚的锐利刀锋将竹杖斩为两截。
“杀!”
孙坚再斩,董卓再挡,孙坚直接沿着竹理劈断了竹杖,他再斩,董卓向后仰身翻躲,刀锋砍在了董卓肩膀的皮甲上,划开一条长口,血水冒了出来。但孙坚根据手感就知晓,只切开了他的皮肤而已。